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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英雄补充短故事——战火金兰 第三部：破镜难圆
胜于蓝2020-08-06【游戏杂谈】人已围观
简介战火金兰 第三部：破镜难圆
作者：IAN ST. MARTIN天光黯淡。我头顶的天空渐渐变成黑色，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以下，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暗红，那是白昼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暖。我身边也散发着
战火金兰 第三部：破镜难圆
作者：IAN ST. MARTIN
天光黯淡。
我头顶的天空渐渐变成黑色，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以下，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暗红，那是白昼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暖。我身边也散发着红色，从盔甲上、剑上。我今天夺走的生命在这里残存的最后一丝温暖。起初的几天，我还会在完事以后清洗自己身上的红色，将鲜血和死亡冲刷干净，但我从未洗干净过。所以一段时间过后，我也就不再洗了。
我听到绯红斗篷摩擦的声音，有人进入防御工事来到我身边。我用余光看到了军衔。
“队长。”我说着，正要站起身。
“免了吧。”她挥手让我坐下。我已经忘了，现在我也带兵了，所以我和她是平级，但这种感觉不对。她是贵族，而我只是拿起剑的孤儿。
我认识她，她是骑兵的军官，我们就是要护送她的骑兵队进入丘陵地区，尝试打破这场耗尽心血的僵局。她高傲、精干、暴戾。就像是我们帝国的眼睛在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她打量了我片刻，“你看起来很需要休息的样子。”
我抬起目光，“他们用一种炸弹，能模仿小孩哭的声音，让我们无法入睡，也有的时候他们趁夜色过来抹我们脖子，只有繁星见证他们的暗杀。”
这位队长移开目光，若有所思。“我从第九大队的一位军官那里听说，他们能通过梦境杀死你。”
“梦境？”我问。
她点点头。
我惊叹一口气，“如果他们能在梦里杀你，你该怎么办？”
她耸耸肩，对我露出疲惫的笑容。“我估计，只能尽量忘了有这回事吧。”
我没有听到附近有动物的声音，但我知道这一只从来不会离开太远。“你的坐骑呢？”
她的表情变得黑暗。“上周我们打下来的土地……他们的女巫……”
我吞了一口唾沫，暂时闭上双眼挡住回忆。
“那个女巫临死前，”她继续说道，“对我的骏马低声说了什么，可能其实是该对我说的。随后就来了一场恶病。今天早晨，他就站不起来了。”
“抱歉。”
“他太痛苦了，于是我让他解脱了。”她看看我，“你痛苦吗？”
我与她对视，然后她轻轻笑了出来。
“放轻松，这个帝国需要你。我问的是那个痛苦。
她朝我的巨剑努努嘴，这把巨大的剑刃现在就插在我身边的地上，依然散发着红色。
“那把剑是一份恩赐，”她的用词很谨慎，“我见过你舞弄这把剑的技艺，但漫长的时间总是能把恩赐变为负担。你一直以来都如此坚强。如果这份负担太过沉重，我愿帮你背负。”
“不，”我的手不自主地伸向它，它可怕的重量让我安心。“我背负的这个东西只属于我。我不会把它送给别人。哪怕为此粉身碎骨。”
她默默地端详我，眼神冷峻了片刻，然后笑着说，“我无意令你蒙羞——正如我说的，我们需要你。我们共同在此地洒下热血，这意味着我们是歃血金兰。”
孩童的尖叫声划破了初黑的夜空。那个声音萦绕在空气中，悠长得让人发慌。睡意感觉是上辈子的事，在这里不可能合眼。
“这里真的很恐怖。我们一起，一定会让这里变得更美好。”她站起身，一只拳头抵在胸口。“为了达克威尔。”
“为了达克威尔,”我向她回敬军礼，“谢谢你，队长。”
她摇摇头，“你可以叫我马莉特。”
锐雯用力眨眼挤出汗水。眼中的刺痛感让她从回忆中醒来，回到这片宁静的田野。她的感观逐渐调整到当下，沃土的芬芳和粮食的饱满籽粒，映着火红的树叶让空气中洋溢着香辛料的气息，和煦的阳光洒在她身上。
她走在田埂之间，阳光透过高高的秸秆和宽厚的叶子照进来。这一刻，锐雯又成了一个孩子，一边照料农田一边渐渐长大，只不过她小时候种的大麦从来都不会高过她的头，也不会在魔法的交织下灿灿发光，这里是初生之土，魔法盈溢在每个角落。每隔几步远的距离，都会出现一个空缺，阳光放肆地涌进来，明显地照出一处收割过的地方，那是一株庄稼的果实部分已经被拿到市场上贩卖。她每到一处缺口都驻足片刻，沐浴阳光的温热，希望能平息内心的翻腾。
太阳已经升至最高点，这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锐雯举起小臂遮在眉梢，尝试着清一清干涩的喉咙。她想起了水。
她从秸秆的缝隙之间走出，找到了亚撒，他投来慈祥的目光，手中拿着水囊正在等她过去。自从赶集回来以后，锐雯就一直在躲避自己的义父，她不想打扰他私密的思考和感受。
不想打扰他安葬亡妻。
“菜就要炖好了，”他说完，低下了头，“我好像又做多了。总忘。”
锐雯的目光立刻看向他们一起为莎瓦•孔德制作的灵龛，那是对她来说最像母亲的人。“对不起，因呗。”
“为什么道歉？”亚撒歪着头看着她。
“我应该自己去赶集的，”锐雯说，“结果害得您没能——”
“这个世界的重量可不是让你一人承担的，”亚撒摇摇头，“天上的星轨也不会让你摆弄，帷幕对面的舞蹈也不会让你掺和。所有那些冥冥之中的安排，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然而我依然觉得自己有罪。”
“我们自己做事自己当，自己的选择由心而生。”亚撒将水囊递给锐雯，“我知道你的心，黛达。你的心是纯净的。”
“也不尽然。”锐雯接过水囊，目光依然徘徊在灵龛上。“我想她，因呗。”
“我也是，”亚撒站在她身边，“然而我并不为亲爱的莎瓦感到悲哀，因为她并没有迷失。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很安详。没有痛苦，是在睡梦中离去的福分。她是我的珍宝，下一次花开之时，我一定会再度见到她。”
锐雯感到一滴泪珠顺着脸颊向下淌。“你觉得她的花会不会很难找？”
“我老伴？”亚撒自豪地笑，“依我看一朵花都装不下她的灵。那个婆娘，她得霸占一整座林园。”
锐雯笑了，她抬起目光看看亚撒，但却发现他脸上的欢乐已经消失。她回过头，循着他失神目光的方向，看到远处有一小群人影出现。
她感到一阵透骨寒意。一种铁定的确信让她感到心气凝结，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已经无处可藏。锐雯似乎闻到了篝火的气息，赶集路上遇到的那位修补匠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回荡。
“因呗，”锐雯说着，双手握成了拳，“藏起来。”
“种地，”马莉特感叹道，“真的嘛。”
俄拉斯跟在几位女猎手身后，放眼望过面前的土地。自然形成的巨大石柱在东边一字排开，看上去就像一具历经沧桑的旧神遗骸，一条条残破的肋骨立在荒野中。西边是一片森林，姹紫嫣红、千叶不同的色彩。而在中间，坐落着一间孤零零的农舍。
“可能战争真的是毁掉她了。”蒂法莲芝说。自从他们离开那个炼金武器袭击地点以后，她的符文长剑已经从微弱的低鸣变成放声的歌唱。现在，站在这里，那个声音已经不止能用听觉感受到，已经变成了一种入骨的震颤，让人的牙根钝痛。“她想要培育和创造，对她的过往进行某种安抚。”
“她种庄稼，浇水施肥，然后收割。砍断庄稼贩卖庄稼。”马莉特不屑地说，“来个诗人一定能给她写出点名堂来。”
“记住，”阿蕾尔没好气地说，同时用手抓了抓老一的头皮，“我们要抓活的。”
“活的，”马莉特说，“很宽泛的要求。没胳膊没腿不也算‘活的’？”
“马莉特……”提涅芙用警告的口吻提醒她。
“她背叛了我们。”马莉特骑在亨丽埃塔小姐背上怒目俯视，“不说军队，甚至不说诺克萨斯，背叛的是我们。对逃兵和叛徒绝不姑息，你们不是忘了吧？”
提涅芙迎上她的目光，“我没忘。但我们出发的时候就定好了，我们要用枷锁把她拷回帝国。明白吗？”
俄拉斯听着，一只手抚摸塔尔兹侧腹上的鳞片。他并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但却感觉与自己息息相关，尤其是马莉特对逃兵的奚落。他并不生她的气，相反，这一路走下来，他发现自己十分赞同她。被自己父亲出卖，这件事依然令他耿耿于怀，始终心存芥蒂。
提涅芙放慢了几步，让俄拉斯追上她。
“我估计她不会乖乖跟我们走，几乎肯定是要有一场对峙了。”女战士说着，掂了掂小臂上缠着的锁链。
“听你的语气好像还挺期待的。”俄拉斯
提涅芙不怀好意地一笑，“就是让你有点准备。你和平常一样就好，上次战斗中，你的表现已经证明自己了。”
“难道我取敌人性命之前还应该犹豫伤感一番吗？”俄拉斯不屑地说，“拿我当什么了，德玛西亚娘们吗？”
其他女兵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瞪他。
“咋？”俄拉斯依次看向她们，“我说的德玛西亚。”于是她们转回身。
阿蕾尔瞄了一眼蒂法莲芝，那把符文长剑发出的噪声让她一脸不悦，“还有必要听这动静么？”
“没。”符文工匠咧嘴笑。她一只手拂过刻着符文的剑身，那个声音静了下来。“我们已经不需要循味道了。我自己就能感觉得到，猎物已经现身了。”
诺克萨斯小队向农场进发。俄拉斯听到几位女猎手之间窃窃私语，那是在走上战场之前的战术密谋。她们如何占据位置、参照的地标和角度、如果需要流血的话谁要做什么，一切细节都在平淡、无聊、甚至冷静得令人恐怖的语气下商定。这期间她们的手始终紧握着武器。
女猎手之间就像是在谈论围攻一座要塞，或者迎击一整支军队。她们很忌惮锐雯，担心她制造破坏的能力，于是让俄拉斯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身影：无情的战斗女皇手握一把附魔重剑，敌人的鲜血浸透她全身，敌人的尸首散乱在她四周。
这副景象让他很难与前方这个孤零零的农场联系起来。这里有着一种宁静，就像隐藏在绚烂混沌之中的一瓢清爽，是俄拉斯踏上艾欧尼亚以后少有的感觉。他思索了片刻，难以相信这真的是他旅途的神秘终点。他回想自己在不朽堡垒的阴影下，仰望那高耸的石塔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无论俄拉斯曾经是什么人，如今站在这里的他，已准备好为帝国尽忠，把叛徒带回去接受审判。
塔尔兹哼了一下，发出深沉的卡喉咙声，俄拉斯撑开这头龙蜥的牙床，在里面翻找了一通，最后抽出手臂，手中握着一根沾满唾沫的鸡骨头。
“你什么时候吃的鸡？”他自言自语道。
塔尔兹咕噜了一声。俄拉斯盯着他看了片刻。“走吧。”他说着，轻轻拉了一下缰绳，顺手把鸡骨头扔到一边。
通往农场大门的是一条简陋的土路。俄拉斯一边前进一边琢磨着这片地，房子的样式和艾欧尼亚当地自然编织的风格一样，一座巨大的谷仓，足以容纳下一两头壮牛，一小片农田上种了一排排的稻谷，其中有几块地已经被收割过了。他强迫自己像那些女猎手一样思考，就像他在训练中学到的那样。哪里可能会有埋伏？哪里是最开阔的战场，如果局势不利，我们可以向哪里撤退？
俄拉斯看不出埋伏的地点，没有什么手持寸铁也要拼命保护自己家园的农民。只有一个女子，穿着带泥水的衣服，独自站在路的尽头。
几位女猎手停在一小段距离外，小心地看着她。
“她是谁？”俄拉斯文。
提涅芙缓缓吸一口气。“她就是锐雯。”
俄拉斯眨眨眼，“就是她？”
“就是她。”阿蕾尔说。
他又仔细看了看，“她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外表不能说明一切，仆人，”马莉特说，“比如说，你外表看上去就像个蠢货。”她又品了品自己的话，“或许这个例子没有说服力。”
“东西在哪？”
所有人都看向蒂法莲芝。
“什么？”提涅芙问。
“她的剑，”符文工匠咬牙切齿地说，“我能感知到它，并不在一个地方，而是分散开的。有点不对劲。”
“她肯定是没拿在手上了，”马莉特说，“这个我是没想到的。或许她已经把剑砸成了犁头。”
蒂法莲芝瞪了马莉特一眼。那位女骑手笑了几声，不过并不是因为愉悦。
“我知道，我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
一段时间过去了，没人再说任何一句话。锐雯站在她的农舍门前，几名女猎手在她面前排成一列。俄拉斯牵着塔尔兹站在一步之遥以外，透过女兵之间的缝隙看着事情的发生。
沉寂在延续，如履薄冰，最后终于被打破。
“你好，姐妹。”提涅芙喊道。
“提涅芙。”锐雯的声音很低，几乎可以说是柔弱，但也带着一种悲伤的锐气。俄拉斯在她的声音中听不到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有痛苦。她口中说出的曾经战友的名字，裹着一层剧痛的外衣。锐雯的目光在其他几名诺克萨斯士兵身上跳跃，看清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追猎手和她的猎犬身上。“阿蕾尔。小狗都长大不少。”
阿蕾尔向前探出头。
“这么说，她还记得她遗弃了的那段日子。”马莉特高呼道，看了看其他女猎手，然后看回锐雯，“还有她背叛了的人们。”
锐雯的身姿惊讶地抖了一下，因为她听到了带着面罩女子的声音。“马莉特？”
“伤痕累累，面目全非。”女骑手冷笑着说，亨丽埃塔小姐也发出一声吐息。“你早就知道这一天肯定会来的吧。”
锐雯呼出一口气，“我估计，迟早的事。”
提涅芙向前一步，“那现在，时候到了。就你自己？”
“是。”她答道。
阿蕾尔露出怀疑的眼神，“我们应该相信你吗？”
“本来还有一个人，”锐雯指了指农舍门前一旁的死人灵龛。俄拉斯可以看出来这是最近刚制作的。“她去世了，现在就只剩我了。”她的眼神变得坚决，“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你，锐雯。”马莉特从鞍座上向前探身，“我们来找你了。”
俄拉斯可以明显看出锐雯绷紧了。她手臂上精炼的肌肉线条抽动了一下，手指紧握，她想抓住的剑柄并不在她手上。而剑僮的手则落到腰间，扶在入鞘的弯刀刀柄上。
“你打算给我们找麻烦吗，姐妹？”提涅芙让自己手上的棘刺锁链松弛下去，沉重的钢铁流星钩落到地上发出闷响。“打算找找曾经的感觉？”
“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人了，”锐雯静静地说，“那个人早已离我远去。”
“没多远。”阿蕾尔说。
几下心跳过去，死寂散发着紧张的气氛。俄拉斯的目光在几名女猎手和锐雯之间游移，等着其中一方率先行动，等着那个叛徒的刀剑魔法般地突然出现在她手里，等着激战开始。
“好吧，”马莉特说，俄拉斯吃惊地看到她抬起腿，从亨丽埃塔小姐身上下来，把缰绳交给了他。“你就不打算尽一下地主之谊请我们进屋吗？我们可得好好聊聊呢。”
锐雯停滞了片刻，随后退到门边，摆出邀请的手势，“请进。”
几位女猎手迈过门槛进入农舍，每个人都把武器立到了门边。“坐。”阿蕾尔对猎犬下令，三只猎犬小声发出哀嚎，然后分开坐在门口两侧。俄拉斯想要跟进去，但蒂法莲芝抓住了他的手臂。
“不包括你。”符文工匠低声说道，她的手指扣进他的肉里。她眉头紧锁，眼神四下扫视。俄拉斯看到她略微抬头侧耳，似乎是在聆听某个微弱的声音。“你跟我走。”
锐雯看着几名女猎手坐在桌前，三人并排坐在她的对面。所有人的情绪都涌了上来，像一场风暴迎面拍打过来，让她警觉、恐慌——另外还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感到释然。
她和这些女子并肩作战，她们是用烈火和鲜血铸造的姐妹金兰。她们的灵魂在锐雯面前清澈可鉴，但每个人都有所改变，多了许多锐雯不认识的伤疤。锐雯知道自己也变了，她们之间的餐桌就像一道不断开裂的鸿沟。她们几乎已形同陌路，只是戴着她老战友的面具。
马莉特戴着真正的面具。她发现锐雯盯着自己。
“哦，这个吗？”女骑手把手伸向脑后，解开搭扣，摘下面甲，锐雯见状心中一凉。
“怎么了，姐妹？”马莉特向前靠过去，“不记得了吗？那场火，那些喊叫声？你当时可是在场的。”
锐雯觉得双眼刺痛。“你都遭遇了什么，马莉特？”
“我活下来了，”马莉特被烧毁的面容扭曲着露出没有嘴唇的笑容，“嗯，如果当时你多等一会再走，或许就能亲眼看到了。”
锐雯避开了目光，“我以为你们都死了。”这是真心话，直到今天为止，她一直深信不疑。而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是为了说服这几位女猎手，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我们没死，”阿蕾尔声音粗哑，忍着痛清了清嗓子，“你有认真找过吗？”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锐雯说着，陷入到回忆中，“艾弥丝坦，她向我们开火的时候——”
“别跟我提那个名字，”提涅芙气愤地喊出来。马莉特剜了她一眼。提涅芙站起身，“还有，不要推卸责任。你逃跑了。”
“你还记得多少，”阿蕾尔发出湿漉漉的呛咳声，“那天的事？”
锐雯闭上双眼。残缺的影像在她脑海中浮现，她的耳畔充斥着火焰和惨叫。血肉烧灼的味道和毒气刺痛她的鼻腔。痛苦、重压、抓着她靴子的手指、乞求救命的声音。可是她谁也无法拯救。
“很少。”锐雯最后回答，“都是片段，断断续续。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好像跟我的剑有关。”
“你看上去可是毫发无伤。”马莉特说。
“不是的，”锐雯坚定地说，“我也有我的疤。”
“我们都有，”提涅芙说着，鄙夷的目光投到锐雯身上，“你为什么逃跑？”
俄拉斯紧紧跟在蒂法莲芝身后，符文工匠的动作似乎意识恍惚。汗水从蒂法莲芝的脸上滑落，她闭着眼，长剑的尖锋在空气中颤抖摇摆，剑身上的符文闪烁跳动。俄拉斯回过头看了一眼农舍，好奇里面究竟发生着什么，差点撞到蒂法莲芝身上，她在谷仓外突然站定。
“这里面，”她低声嘀咕道，“有东西。”
俄拉斯好奇难耐。他们跟着一把剑中的符文魔法找到了这名叛徒，所以这把剑一定就在附近藏着。俄拉斯已经见过蒂法莲芝的武器在战斗中的能耐，现在这位剑僮很想亲眼看看这把来头不凡的剑究竟是什么样。
谷仓很小，里面只有一头瘦牛正在围栏里安心地嚼着干草。俄拉斯回想起塔尔兹和亨丽埃塔小姐，多亏他把他们拴在了外面，没牵到这里来。塔尔兹体型太大了，没准能把整座仓房拱塌，而亨丽埃塔小姐则会对这头牛很感兴趣……清理她的“珠宝首饰”真的很费事。
蒂法莲芝的剑突然停在一堆干草上。“这，”她说着弯下腰，“她这个招瘟的家伙，居然把那么高贵的刀剑放到这种地方。”
蒂法莲芝扒开一堆堆麦秆和干草，最后她将自己的剑举到草堆上，轻轻念出一串音节，零碎的谷壳立刻飞散，露出了一片金属，差不多和俄拉斯的拳头一样大。黑色的材质上有蚀刻的印记，他能认出一部分符文的纹样，但纹样并不完整，看上去像是一部分碎片。
“不，”蒂法莲芝用手摸了摸，惊得不敢喘气。“不，不，不……”
俄拉斯后退了一步，他能感受到符文工匠的怒火化作滚滚热风袭来，“这是她剑上的碎片吗？那么强大的东西怎么会被打破？”
“她打破了。”蒂法莲芝落下一滴泪，将碎片握在手中，“真让她打破了。”
俄拉斯回望农舍，那个逃兵正在和女猎手们坐在里面。这个女的到底怎么了？
蒂法莲芝猛然站起，利落地转过身面向俄拉斯，眼里压着火。“还有许多像这样的碎片，”她恶狠狠地说，“我能感觉得到，你来和我一起把它们找出来。一块都不能少。”
锐雯用长柄杓往碗里一一盛满炖菜，放到每一位女猎手面前，最后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你没少炖啊，”马莉特一边说，一边瞄着火炉上煨着的大锅。“你胃口很好嘛，雯子。”
锐雯咽下一口浓汤，“我做一次只吃一点。剩下的能继续炖一周左右。”
马莉特搅动碗里的东西，“真新鲜。”
“你还没回答我呢，”提涅芙没有动她的饭食，而是逼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抛弃自己曾宣誓要用生命守护的一切。你欠我们一个说法。”
锐雯把勺子放到了桌上，“我曾是孤儿。父亲战死他乡，从来都没人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地方。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死去。当诺克萨斯征兵的时候，我立刻就冲上去了——不是为了冒险，也不是为了杀人放血。”她看向女猎手一行人，“为的是家。为的是让自己觉得有所归属。我们在纳沃利的那一天，一切都变了，我们所谓的友军，在我们头上放火。”
锐雯叹了口气，努力不想让回忆重现，“对他们来说，我们什么都不是。从来都没变过。”
“诺克萨斯已经不再是被你抛弃的那个帝国了，”提涅芙说，“它已经改朝换代。脱胎换骨。达克威尔已经死了，贵族都被推翻了。”
锐雯注意到马莉特的眼神流露出憎恨，那副疤痕组织构成的面具不自主地抽动。
“现在的帝国，任何有实力的人都能出人头地，”提涅芙接着说，“所有人都齐心协力，要把生的自由和活的意义送给太阳普照的每一寸土地。”
锐雯思索着她的话，“如果新的诺克萨斯已经彻底改变，那它为什么还在乎我？”
“我们在乎你。”阿蕾尔说。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马莉特说，“把你当成英烈。可结果呢，别人告诉我们，你不仅还活着，而且还背弃了那些为你而死的人。”
“我在这里遇到过一个修补匠，”锐雯说，“她能修补破碎的物品，无论是陶器还是石块。她会对物件唱歌，帮它们弥合裂缝，重新成为一个整体。她告诉我，万物的灵都想要回归完整，但我不知道她说的对不对。有的时候，我觉得破碎的东西不可能拼回原样。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破镜难圆，而且也应该残破，必须残破。”
蒂法莲芝在农场上走来走去，低声自言自语，继续寻找其他碎片。俄拉斯按照她的指示前去查看一口地窖。他在灵龛旁边驻足，仔细查看这座最近新立起的灵龛，虽然尺寸不大但细节精美。
有那么一刻，他想要在灵龛里寻找碎片，但却发现自己并不愿意为此而亵渎死者。蒂法莲芝又找到了几块断剑的碎片，每发现一块都像寻得了老友的遗体一样为它哀悼。如果她在灵龛内部感知到了碎片，俄拉斯敢肯定这位符文工匠是绝对不会存在他这样的顾虑的。
俄拉斯没有从农舍中听到任何声音。没有喊声，没有打斗声。他非常好奇屋子里究竟在发生什么，几位女猎手将在那里找到她们想要的答案，她们就是为了这个答案，才不畏险阻跨越艾欧尼亚。但俄拉斯知道屋子里的人不欢迎他。屋檐之下，是四个姐妹之间的私事，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但俄拉斯忍不住好奇，她们之间的姐妹密谈能持续多久。
他俯下身，抓住门板，打开了地窖。湿冷的空气飘上来，一条简陋的石阶通向下方的阴暗。俄拉斯向里面看了看，他真希望自己也有一把符文剑，不为别的，发光照路就很方便。
没办法，他只能依靠更传统的方式，于是向塔尔兹走去。他检查了两个动物伙伴的缰绳，确保这两个强壮的异兽不会挣脱乱跑，制造麻烦，然后俄拉斯用那头龙蜥行囊中的材料制作了一根火把。
现在他有光亮了，于是开始沿着地窖的阶梯向下走。他将火把举在前面，借着摇曳的火光判断里面有什么。他隐约看出一摞摞的麻袋，几个架子，上面摆着陶土和石雕的密封罐子，还有一些农具。
俄拉斯听到一声响——黑暗中短暂而清晰的摩挲声。
他立刻拿起匕首。地窖很窄，狭小空间不适合用弯刀作战。他一动不动，小心仔细地听，举着火把缓缓转身。
火光只能大概照出物体的形状和质地。他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呼吸放松平稳，持刀的手也毫无颤抖。然后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火把的亮光映照出一双惊恐的眼睛。
地窖里没有符文剑的碎片。有人。
“你以为这就能把我们打发了？”马莉特依然没有碰自己的饭食，她此刻思绪万千，唯独没有吃饭的胃口。“为了找你，我们遭了那么多罪，流了那么多血。你觉得我们能转身离开，放着你不管吗？就当无事发生？”
“发生了太多事，”锐雯摇摇头，“太多了。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我死了。这并不全是谎言，你们所认识的锐雯已经死了。我已经换了一个人，一个残破的人，要为这片土地负责的人。”
“胡说，”阿蕾尔厉声说，“你要为我们负责。”
“你在这里的生活是一场谎言，锐雯，”提涅芙说，“你是逃不掉的，别再逃了。成为我们认识的那个诺克萨斯人，成为我们的姐妹。和我们一起回到帝国，顶天立地，接受审判。如果你真觉得自己残破，那是因为你缺失的部分只有回家才能找到。”
马莉特露出扭曲的笑容，“他们甚至有可能饶你不死。”
“许多事都变了，”阿蕾尔说，“但诺克萨斯的灵魂没变。跟我们走吧，只要你肯单膝跪地。不然就与我们兵戎相见，我们会把你置于死地。”
提涅芙怒视另外两个战友，然后回过头看着锐雯，“拥抱新的诺克萨斯，将你的身心贡献给帝国，在它的注视下再次获得肯定，他们一定会看重你的实力。我知道你依然蕴藏着实力，锐雯。现在回头还不晚。”
锐雯避开目光。她在犹豫，在她们的话语中，她听到了自己不愿得知的真相。如果诺克萨斯真的变了呢？经过这么多事，她真的还能在那里生活下去吗？而且如今帝国已经找到了她，接下来又怎会善罢甘休？
锐雯看了看每一位姐妹，她们个个坚决固执，恪守使命。她要怎么做才可能阻止她们？如果她们任务失败，诺克萨斯只会派来更多人。当他们最终把她从这里强横地拽走，还要死去多少无辜的生命？
她心中笼罩着沉重的顺从。它在说，跟她们走吧，不要再让艾欧尼亚人因你而流血。不要再让人因你的灵魂而提前结束生命。
比如亚撒。你的因呗。
“锐雯！出来！”
屋外的声音让四个姐妹心头一惊。锐雯站起来，几名女猎手也随着站起来，每个人都绷紧了弦。
“什么事？”她问。
提涅芙侧眼看看阿蕾尔和马莉特，然后望向锐雯，“那咱就出去看看吧。”
俄拉斯看到锐雯从农舍里走出来，身边跟着几名女猎手。她们走到阳光下，发现他和蒂法莲芝站在面前，武器出鞘，俄拉斯发现的那个艾欧尼亚老人跪在中间。
“黛达。”亚撒有气无力地说。
“因呗！”锐雯对他开口，但蒂法莲芝将符文长剑架在他脖子上，锐雯立刻用命令的语气说，“放了他，这事与他无关！”
“既然你撒了谎，那他就有关了。”蒂法莲芝表情坚决，眼神冷峻，“现在，久别重逢的泪水要擦一擦了，我们谈谈正事。”
俄拉斯看看蒂法莲芝，锐雯的眼神也透出怀疑，“什么正事？”
“我手上有你想要的人，”符文工匠示意了一下亚撒，“而你手上有我要的东西。”她向锐雯亮出了另一只手里的断剑碎片。“交出来吧。”
锐雯犹豫了，她的目光在蒂法莲芝和亚撒之间来回跳跃。
“我跟你玩够了，”蒂法莲芝怒吼着，将剑刃用力按下去，俄拉斯甚至可以看到亚撒的喉咙上开始淌血。“我可不是在求你，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拿来，赶紧……不然这里就要再添一座灵龛了。”
这一刻僵持着，锐雯看着亚撒。俄拉斯保持着冷静，仔细看着锐雯的动作。他看到锐雯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慢慢回头走进农舍。
“别让她跑了。”蒂法莲芝命令道。阿蕾尔对老一摆了个手势，那头亚龙猎犬绕到了农舍后方，另两只把守正门两侧。
“你这是搞什么，符文工匠？”提涅芙说，看了看俄拉斯，“这老头是谁？”
“我把他从——”
“住口，”蒂法莲芝狠狠地说，“这是我的事。”
锐雯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被布裹起来的东西。所有目光都投在它上面，尤其是蒂法莲芝。
“亮出来，”符文工匠命令道，“赶紧。”
锐雯表情紧绷，缓缓打开布包，露出剑柄和护挡，看上去曾是一把巨大的阔剑。剑柄之上依然残留着一部分崎岖不平的剑刃，就像断掉的牙，而剑身上铭刻的符文与俄拉斯在那些碎片上看到的非常相近。
“你这个混蛋。”蒂法莲芝声音微弱，气息颤抖。她的手指紧紧握住断剑的碎片，“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这把剑是托付给我的，”锐雯说，她纤细的手指慢慢环住绑着皮带的握柄。“它的事由我来管，跟其他人无关。放他走。”
“根本就不应该把它交给你，”蒂法莲芝狠狠地说，“这个错误已经延续了太久，但到此为止了。交出你的武器。”
虽然是断剑，但手握武器的锐雯看上去更强壮了。俄拉斯可以看出她内心的抗拒。
“不会让你拿到它的，”锐雯说，“这把武器永远都不会回到铸造它的地方。我不允许。”
“那你就是让他死，”蒂法莲芝平静地说，“然后死的会是你。即便它已被玷污，但这把剑才是最重要的。你只是个寄生虫，依附在它的光辉之下，让残破、卑贱的自己找到存在的意义。”
“这么说，你们要找的根本不是我。”锐雯向几名女猎手投去责问的目光。“而是剑。”
俄拉斯望着蒂法莲芝。他们这一趟真的只是为了一把剑？
“从你背叛主人们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命就已经被收缴了，而那把剑则是被你盗用，”蒂法莲芝激动地说，“你的背叛就等同于死亡，锐雯。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你想杀了她？”提涅芙向前走一步，流星索的铁链哗啦啦地响。“我们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符文工匠。”
阿蕾尔摆出一个手势，三只猎犬立刻冲到她身边，发出狠毒的低吠。
“你们现在要违抗我的命令了？”蒂法莲芝轻蔑地说，“你们现在都是逃兵。没有我的保护，只要回去就是处决。遵照我的命令，你们就能活。你们只有这一条路。”
“她说得对。”
提涅芙和阿蕾尔回过头，看着马莉特走到农舍门边，拿回了她的剑戟。锐雯看着她从自己身边经过，站到了蒂法莲芝一边。
“符文巫婆，”马莉特说，“你曾向我承诺回去以后为我打造一把兵器。但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锐雯这把。”
“那就证明你的资格把，”蒂法莲芝说，“击败她，把剑抢到手，剑就是你的。”
“马莉特，你听我说，”提涅芙恳求道，“我们不能这么做。我们都说好了的，她必须回到诺克萨斯接受公正审判。”
“我就是诺克萨斯的公正！”马莉特厉声说道，将剑戟对准锐雯，“那把剑本来就该是我的，你从来都不具备使用它的决心和实力。断剑重铸后，拿在我的手里，我将崭露头角，我的名誉和家族血统将不会消失在黑暗中。所有从我这偷走的东西，都将加倍奉还，那一切都将是我用那把剑的利刃争回来的！”
俄拉斯仔细端详那两名女子，阳光照在马莉特的剑戟锋刃上，寒芒毕露。
“瞧瞧你，”马莉特朝锐雯前方的地上啐了一口，“一把断剑，配一个落魄的女人。你还举得动吗？”
蒂法莲芝大叫一声，断剑的碎片突然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划出几道血口子。碎刃切开空气，向锐雯飞去，每一片都带着翠绿的荧光。断剑的碎刃在她头顶回旋交织，随后拼凑到一起，符文能量散发着霹雳，将所有碎片固定到一起，组成了尺寸巨大、带着裂纹的整体。
“举的动吗？”锐雯操弄巨剑飞旋了一圈，腾起地面的尘土和碎石。“别担心，姐妹。我还举得动。”
马莉特的可怕面容扭曲成微笑，微微屈膝，进入战斗姿态。“我的全部人生都被夺走，而你却把自己的人生遗弃。来吧！我们为了找你流了那么多血……你欠我一次决斗！雯子。”
提涅芙向蒂法莲芝迈进一步，阿蕾尔也和她一起。“别插手，”符文工匠恶狠狠地说，同时举起了剑。她瞪了一眼俄拉斯，指指那个老人。“按住他。”
俄拉斯一只手放在那个艾欧尼亚老者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中握着弯刀。他想一心二用，一边确保不让老人逃跑，一边看着提涅芙、阿蕾尔和蒂法莲芝之间出现的裂痕。
如果他必须选边站该怎么办？
俄拉斯的头脑飞速旋转。他要站哪边？马莉特对背叛的报复？提涅芙对帝国的恪忠？还是服从蒂法莲芝的权威，容忍她的隐瞒并接受她的安全保证？
那些站在他对立面的人会动手杀他吗？他有能力杀她们吗？
在他思来想去的同时，他面前的争斗即将开始，俄拉斯的双眼无法离开锐雯手中不可思议的巨剑。
“马莉特，我的姐妹，不要这样，”锐雯咬牙切齿地说，“不要逼我杀你。”
马莉特将剑戟飞旋一圈，“别担心，锐雯。你没那本事。”
二人开始互相绕行，俄拉斯注意到她们的架势，马莉特灵活激进，锐雯则克制内敛。她们之间的距离刚好是武器攻击范围，双方的剑刃翻转回旋，但始终没有交锋……
……直到最后，马莉特出手了。
这位女骑手觉察到了空档，向前一跃，剑戟化作一道闪钢。锐雯迅速后撤，利用剑身的长度和宽度弹开疾骤的攻击，飞溅出金属的火花和翠绿的符文能量。马莉特横跳一步，将剑戟的长柄向前猛投，将锐雯的巨剑敲到一旁，然后向前一步封她的咽喉。
锐雯大喝一声，挥动巨剑一记横扫，发出一道强风，像鞭子一样抽打马莉特，将她推开。马莉特在地上打滑，向后退出一段距离，没有持剑的手插进泥土里给自己减速。
“真可爱。”她咧嘴笑着说，然后站起身，开始一轮新的进攻。
随着战斗的进行，俄拉斯注意到锐雯的防守伪装开始动摇。她体内某种东西觉醒了，某种使她跻身诺克萨斯最强士兵行列的战斗意志。纵劈横扫、格挡反击，她已经不再被动接招。俄拉斯看到她的姿态和表情出现改变，不再平静。
他看到了怒火。
锐雯开始了进攻。她的符文巨剑发出沸腾的奏鸣，一下下敲打、切削马莉特的防守。马莉特遍布疤痕的面容扭成一团，她高超的作战技巧正在专心化解锐雯的袭击——但每次反击都被扫开，每次想绕进锐雯的防守圈都被看破。
到这时，俄拉斯开始真正觉得马莉特有可能输。在一棵巨大的树下，如血的红叶窸窸窣窣，锐雯正在占据上风。
二人都已满身汗水。马莉特的动作已不再那么优雅，可以看出明显的疲态，还有一丝绝望。相较于马莉特的颓势，锐雯战意勃发，她的双眼藏着火，攻击的力量越来越强。马莉特被一击打退到树下，后背紧贴着树干，于是锐雯将巨剑举过头顶，准备全力一击。马莉特横端握柄，锐雯的剑将铁杆拦腰斩断。
“你永远都逃不掉残破的宿命，锐雯，”马莉特冷笑着，扔掉断柄的下半截。“你走到哪，宿命就跟你到哪。”
马莉特握着残破的剑戟冲上去。锐雯大吼一声，举起剑向前突刺。鲜血在剑身周围喷溅，沾在符文表面的血迹沸腾蒸发，她的巨剑刺穿了马莉特，把她钉在了树上。
一瞬间，锐雯惊恐地瞪大双眼。她收回剑，马莉特缓缓滑坐到地上，紧紧捂住自己的前胸，但却无法阻止鲜血从指缝间流走。
锐雯脸上的怒火消失了，她看着马莉特，握剑的手也松了下来。“姐妹，原谅我。”
马莉特抬头等着锐雯，嘴角流出一行血。她越来越虚弱了，马莉特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锐雯的衣服，把她拽到自己眼前，与她四目相对。
“我不。”马莉特声音嘶哑，语气中的鄙夷耗费了她仅存的生命，随后她便躺倒在尘土之中。
寂静降临。所有在场的人都停滞在惊讶中，尤其是俄拉斯。在他眼里马莉特始终都是无敌的，能在炼金武器的袭击中以毁容的代价活下来；能在一路上的每场战斗中凯旋得胜。他无法相信自己刚刚看到她的陨落。
她的死又是为了什么？他心想，我们究竟在做什么？
“很遗憾，”蒂法莲芝说，“但也是意料之中。”
锐雯向后踉跄半步，她的兵器从疲惫的手中挣脱，引她转过身，看到巨剑落到了符文工匠手里，现在她两只手上各有一把符文剑。
“这一路上，我真的曾经纠结过，等我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以后，是否可以留你活命。但见过你的……”她用力握紧锐雯的巨剑，“……卑鄙亵渎以后，我绝不容你再继续喘气。”
“够了！”提涅芙喊道，她和阿蕾尔一起迎向蒂法莲芝。亚撒见状吭出一声，挣扎着想要摆脱俄拉斯的手。
符文工匠将两把剑刃交叉，然后用力一挥，一道能量的风暴将两名女猎手击飞到空中。阿蕾尔的猎犬吠叫起来，冲过来保护主人。蒂法莲芝念出一句咒语，三条猎犬飘浮到了空中，被封进了符文能量构成的荚囊里。俄拉斯看着这一幕渐渐展开，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手中的弯刀开始变得难以握紧。
“你们以为能阻止的了吗？”蒂法莲芝咆哮道，“谁都无法阻止！我将把你们全都杀光，然后今晚安然入睡，因为我是正义的，而你们都——”
蒂法莲芝喘不上气，一把刀尖从她的胸膛穿出。符文工匠在短暂的瞬间里摇曳了一下，就像是失去了重量，随后她开始倒下。两把符文剑从无力的手指中落下，染血的弯刀支撑了她一秒钟，然后被抽出，握着弯刀的是一直在她身后的俄拉斯。
亚龙猎犬纷纷落到地下，头晕目眩但并未受伤。阿蕾尔和提涅芙从地上爬起来，惊讶地看着俄拉斯，就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不要再背叛，”俄拉斯轻声说道，“不要再隐瞒。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质疑了一切，扭曲了一切，唯一不变的是荣誉。是诺克萨斯赋予我们的使命。”
提涅芙走上前去。锐雯看到她弯下腰，捡起了两把符文剑。锐雯的剑再次支离破碎，大大小小的碎片散落在地上。阿蕾尔收起了碎刃，两名女猎手站到锐雯面前。
“他说得对，”提涅芙说，她看锐雯的眼神中没有复仇、没有憎恨，只有冷酷的坚决。“荣誉是我们仅存的一切。我曾向诺克萨斯发誓，要让你接受审判，姐妹。我要将这誓言履行到底。”
“请放过我们吧，”亚撒声音沙哑，老泪纵横，“你们没必要带她回去。”
俄拉斯看了看两位女猎手，又看看锐雯。今天还需要流更多鲜血吗？
“我跟你走。”
“黛达，别……”亚撒恳求道，听到锐雯说出这样的话令他震惊。
锐雯颤抖着长吁一口气，“到此为止了，因呗——由我带来的痛苦到此为止。我们自己做事自己当，自己的选择由心而生。”她看着他说，“这是我的选择。”
亚撒张开嘴，然后又合上。他喘了口气，颤抖着站起身。“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做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黛达。永远。”
“你永远都会在这里，因呗。”锐雯一只手捂住心口窝。她抬头看向提涅芙，“请还他清静，我会跟你走的。”
提涅芙停了片刻，然后微微低头，“我对你发誓。”她朝俄拉斯点点头，剑僮立刻放开了亚撒。
这位艾欧尼亚老者颤抖地站着，锐雯的一个眼神让他垂头丧气，蹒跚地走向农舍。亚撒靠在门口蹲下，轻声啜泣着看着提涅芙给锐雯戴上镣铐。
俄拉斯突然回想起那两头异兽。他转过身，安心地看到塔尔兹依然还拴在原地，悠然自在地吃草，不在乎世界怎么样。
但亨丽埃塔小姐自己钻出了缰绳。
俄拉斯满心惶恐，直到他看到她并没走远。她在那棵树下找到了这头爬虫坐骑，她正用鼻尖轻推马莉特，想要唤醒她。俄拉斯动作缓慢、小心翼翼地缩短与她们的距离。
亨丽埃塔朝俄拉斯发出威胁的嘶吼，露出尖牙，挡在马莉特的尸体前，而塔尔兹则伸出一只手。
“我知道。”俄拉斯轻轻说着，用手拂过亨丽埃塔的脖子，“我知道。”
亨丽埃塔又发出嘶吼，但这次轻了一些。俄拉斯抓过她的缰绳，这头异兽并没有反抗和拉扯。
最后是阿蕾尔问出了所有人脑海中的那个问题。“这一切要如何结束？符文工匠死了，她的军令对我们来说已经无效了。”
“她死在了这场远征探险的路上。”提涅芙盯着蒂法莲芝的尸体说，“死在了为帝国效力的行动中。以她的名义，我们继续走了下来，完成了她的使命，将逃犯带回来接受审判。”
“这就是你用来交差的故事？”阿蕾尔问。
提涅芙不为所动，“这就是事实。”
“好吧，”阿蕾尔说，“看样子你和剑僮就绰绰有余了。”
俄拉斯看着那名追猎手，意识到了什么，“你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走。”
“这件事很重要，”阿蕾尔摇摇头，将锐雯断剑的碎片交给提涅芙，“但这件事已经完成了，而我独自一人能更好地为诺克萨斯效力。”
提涅芙缓缓伸出一只手，“下次再见，姐妹。”
阿蕾尔看着她的手停了片刻，然后握了上去，彼此握住手腕。“下次见。”她摆了个手势，几条猎犬跳到她身边，开始沿着那条土路离开这座农场。
“那，就剩咱俩了。”俄拉斯望着阿蕾尔渐渐消失的背影说。
“你也不用跟来。”提涅芙说。
俄拉斯望着她，望着锐雯，不知所措。
“现在这个职责只属于我自己了，”她说，“我的追寻已经结束——但你还没有。”她向亨丽埃塔小姐努努嘴，“去吧。去找到你的背叛者。”
起初，俄拉斯哑口无言。看过锐雯的力量以后，他不想让提涅芙自己看管锐雯，但他心里知道这是正确的做法。而且她说的没错，他在这片土地上还有未竟之事。
俄拉斯立正站好，骄傲地一拳打在自己胸前，“为了诺克萨斯。”
提涅芙回了军礼，“为了诺克萨斯。”
俄拉斯帮提涅芙用马莉特的家族旗帜为她裹尸，再把她装到塔尔兹背上，最后拿上他所需的物资。“长大个，养肥膘，塔尔兹，”他拍了拍塔尔兹的侧脸，“一路照顾好提姐。”
龙蜥开心地摇头晃脑，差点把俄拉斯撞倒。他微笑着，感到眼里进了沙子。他转过头，用拇指抹掉一滴泪，然后转向亨丽埃塔小姐。
他一点点挪到她身边，回忆着被亨丽埃塔小姐杀死的每个人、每一声爬虫的啼叫、每一次猎物临死的悲鸣、每一次他为她清理珠宝首饰。他轻轻哼唱着，渐渐靠近，伸出手，温柔滴抚摸她的外皮。她抽动了一下，但并没有躲。俄拉斯见状，尝试抓她的缰绳，片刻过后，俄拉斯跨上了亨丽埃塔小姐背后的鞍座。
她接受了他。
锐雯和提涅芙看着俄拉斯骑行离开，消失在路的尽头。锐雯的镣铐哗啦啦地响，她意识到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被铁链拴着离开这座农场了。她还记得上一次的感觉——恐惧、惊慌，她让这感觉涌上来再褪下去。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了。这次来的人不同，这次的她也不同。
提涅芙面向瑞文，“你是我的囚犯，但你也是我的姐妹，我会给你应有的尊重。你准备好了吗？”
锐雯长舒一口气，最后看了一样亚撒和她再也无法回到的这个家，点了点头，“好了。”
“好的。”提涅芙扶着锐雯骑到塔尔兹的背上，望向前方漫长的路。“向诺克萨斯出发。”
俄拉斯彻夜骑行。为了寻找锐雯，他徒步蹚过了重重险阻，而乘着亨丽埃塔小姐飞驰的感觉令他大喜过望。如果此行的目标是别处，他一定会彻底沉浸于骑行的乐趣。但他的心情沉重，就像胸口压着一块石头，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眨眼间就到了。
那道自然形成的壁障并没有为他敞开。俄拉斯抽出弯刀，用侧面敲打自己的铠甲。
“我是乔宾之子！”俄拉斯喊道，“让他出来，或者给我让路，让我进去找他。”
经过一阵寂静的等待，屏障向两侧拉开，让出一条足够他骑行进入的道路。他骑行步入村落，感受到艾欧尼亚人惧怕的目光和诺克萨斯人的不屑。
“乔宾！”俄拉斯大喊，“父亲，出来！”
“稍安勿躁！”一位老者从人群中出现。俄拉斯认出了他，他就是在炼金武器战场旁边的守路人，“稍安勿躁，我的孩子。我带你去见他。”
俄拉斯呼出一口气，收刀入鞘，从亨丽埃塔小姐身上下来。那位老者领着俄拉斯来到乔宾的小屋，然后二人走了进去。艾欧尼亚村民们围在亨丽埃塔身边，保持一段距离，吟唱着安抚的旋律。亨丽埃塔朝他们吐口水。
小屋内一片漆黑，艾欧尼亚人点了几盏蜡烛，光亮足够让俄拉斯看清屋子中央被布盖着的人。
“你的父亲。”那位老者说。
俄拉斯抽了一口凉气。他跪倒在地，想要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双手，掀开布单，露出来的是他父亲苍白、冰冷的脸庞。他的脸上添了伤口、淤青，已经没了血色。
“你为什么回来？”艾欧尼亚老者问他。
“我回来，”俄拉斯的声音颤抖，“是为了让他告诉我，为什么把我和我的同伴们出卖给兄弟会。”
“出卖？”老者的脸上泛起悲伤，“我的孩子，他没有出卖你。”
俄拉斯的目光落在那些伤口上，仔细看清每一处淤斑和裂口。
“你们离开没多久，兄弟会的人就来了，”艾欧尼亚老人说，“他们要求我们说出你们的去向。他拒绝了他们，而因为他的抵抗，他遭受了折磨。他们夺走了他的性命。”
俄拉斯几乎没听他说了什么。他感到咽喉哽咽，不同的情绪在碰撞。他这趟旅程，先是不让他为自己的部族而战，又历尽艰辛在陌生人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与她们一起发现她们破碎的亲情，看她们被撕裂，又重新弥合。
他用手触碰父亲的脸。一滴泪水落下，打在乔宾的脸颊上。俄拉斯胸口的重压消失了，那块巨石被一股暖流化开。
“你可以留下，”老人试探地说，“我们这里欢迎乔宾的儿子。你可以等待下一次绽灵节的来临。”
“不，”俄拉斯摇了摇头，“他的灵魂已对我无牵无挂。”
艾欧尼亚老人后退一步，若有所悟地低下头。
“请帮我把他裹起来，”俄拉斯抓起布单，“我带他走。”
“你要带他去哪？”老人问道。
俄拉斯看了看这位艾欧尼亚人，笑着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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