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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英雄短故事补充——战火金兰 第一部:旧伤
胜于蓝2020-08-17【游戏杂谈】人已围观
简介战火金兰 第一部:旧伤
作者:IAN ST. MARTIN“刚刚说的,你有哪里不明白吗?”蒂法莲芝半跪在黑暗中。她并没有循着话音,因为那个声音本身就是这片黑暗的一部分。它充满了
作者:IAN ST. MARTIN
“刚刚说的,你有哪里不明白吗?”
蒂法莲芝半跪在黑暗中。她并没有循着话音,因为那个声音本身就是这片黑暗的一部分。它充满了这间闭室,带着酸胀的暖意和恶心的甜腻,一股花朵腐烂般的气味。但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因为她已经发誓将生命献给符文的流转盈亏——即便是像蒂法莲芝这样年轻的工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质疑自己身边围绕的东西。
她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接受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东西。
“完全明白。”她答道。
“很好。”
黑暗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就像猛然抽了一口气。“你的女主人对你评价很高。说的是,足智多谋。”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它换了个嗓音,成了蒂法莲芝的老师,“足智多谋,便是可堪大用。”
蒂法莲芝咽了下口水。她感到空气中出现了扰动,闭室内温度升高,就像突然挤满了人。她斗胆斜着眼睛向一旁看去,看见了长袍下摆的褶皱——沿着墙壁站满了人,将她和声音的来源围在中间。
“望月。”突然闪出一道光,映在石板地面上,冷峻而皎洁。“观其运行之轨,知其变转之道。”
她的头脑飞速旋转,思考着可能面临的事情。每一瞬、每一幕从她眼前散落,就像沙漏中落下的粒粒细砂。
“切记,你的任务高于一切。”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轻轻捏着蒂法莲芝的下颌。“我们托付给你找寻的,你将要带回来的,无物可以取代。”那只手扶起了蒂法莲芝的脸,她抬头看到的是完美的镜像,是她自己的面孔,却挂着另一个人的笑容。
“不过,你却可以。”
俄拉斯是诺克萨斯的孩子。从他这一代起,新生的孩子都是诺克萨斯帝国的人,而他迈出第一步的同时,训练就开始了。
毅力。纪律。决心。
他是牧人们带大的,每日料理牧群和驮兽,把它们养得膘肥体壮,直待收获之时。他学会了屠宰,干净利落,也学会了刀不离身的道理。儿时的练习将在日后受益匪浅,因为诺克萨斯将征召他为国效力。
他学会了杀人,帝国的敌人,但却从不憎恨他们。因为只需要一场仪式,帝国的敌人就能变成家里新来的兄弟姐妹。昨天的敌人,今天就会带着荣誉与使命成为诺克萨斯军人,站在俄拉斯身边共筑阵线。让他更加强壮。
把敌人杀成自己的家人。父亲曾经一边说着,一边向他展示自己在旧时的征战中留下的一道道暗紫色疤痕。俄拉斯从没恨过他的敌人,但站在这里,看着身边环绕着的奇观绝景,他不由得可怜起那些素未谋面的敌人。
街道上人声鼎沸,一条无尽的队列,成千上万名士兵沿着条条大道在不朽堡垒周围列队行进。十多种不同的语言交叠在一起,大声喊叫着原始的祷言、口号和战歌。诺克萨斯大军那不可阻挡的力量一览无余,来自帝国东西南北的刀剑和人手全都聚集于此。来自地方部族的作战代表身着皮革和隆重的礼服沿着道路漫步,后面跟着步伐整齐的士兵队列,全身披挂着黑铁板甲,另外还有一队制服颜色明亮的恕瑞玛水兵。
他们后面还跟着更多部队,躡踵不绝。
无数个民族,却是同一个帝国。这壮观的场面,这纯粹的力量彰显,让俄拉斯见之愕然。
俄拉斯自己的部族也在其中。他们从达拉莫平原出发,南下乘船渡河来到都城,此刻正在陆续下船。他和战友们在划桨的时候就被不朽堡垒的雄姿震慑过。那块坐落于帝国中心的远古独石高耸挺立,早在他们抵达终点的两天前就已经出现在视野中。目前他们已经进入了城市的界限,部族酋长雅哈维正在与一群军需官争吵。俄拉斯再次抬头看向不朽堡垒。太阳被挡在堡垒中心的三座巨大石塔身后,如同一颗耀眼的珍宝被藏了起来。
关于那些素未谋面的敌人的想法又回到了俄拉斯的脑海,他笑了。有谁能挡得住这样的军队啊?
都尼斯,长枪兵中的一员,用手肘戳了戳俄拉斯,打断了他的遐想,然后对着他们酋长的方向努努嘴——他正在招呼俄拉斯。俄拉斯迅速来到雅哈维面前。酋长刚刚拿到了一卷上等皮纸,上面写的是他们接到的命令。
“我们很快就将出发。”雅哈维用他们部族的语言说道,目光还在扫视他们刚刚接到的军令。
“他们说仗要在哪打了吗?”俄拉斯问道,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没有。”雅哈维皱起眉头,眯起眼睛看着诺克萨斯语写下的笔迹。“但你不用在意。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我不明白,”俄拉斯也和酋长一样皱起了眉。“我是要给你当剑僮的。”离开家乡之前,俄拉斯在一次鲜血试炼中赢得了这份荣誉,他将有幸在行军队列中背负雅哈维的装备,在战斗前为他的古剑打磨涂油,在战场中为他整备包扎。如果厄运降临,他还要负责为雅哈维守灵。如果不是俄拉斯,还会是谁?
“你确实要当剑僮了,”雅哈维说,“但不是我的。你被临时调派到了别处。”他感觉到了俄拉斯的疑惑,于是他坚定了语气。“为了诺克萨斯。”
俄拉斯立正站好,将一切疑问抛在脑后,他收起情绪,握紧一只拳头重重打在胸前,行了一个军礼。“为了帝国。”
雅哈维回了一礼,并点头赞许。“我们都要听从帝国的召唤。利剑在手,战意在心。”
一次深呼吸过后,俄拉斯抛开了刚才的失望。“我准备好了。”
雅哈维的表情不再严肃,他对男孩露出了温暖的微笑。“我知道,俄拉斯。如果他看到今天的你一定会感到骄傲,我很清楚。”俄拉斯低下目光,雅哈维递给他一个小卷轴,封有蜡印,紧紧卷实。“穿过我们前面的运河,前往堡垒的第九道门。军团士兵会拦下你。你就把这个给他们看。”
光是崔法利军团的名字就让俄拉斯不禁站得更挺拔了一些。他端详了一下卷轴,这张纸被漂白得发亮,相比之下其他同胞拿到的军令皮纸就显得粗糙了。他此前从没见白纸。卷轴的触感十足地精致细腻。
“看来命运给你单独安排了一条路,孩子。”雅哈维慈祥地看着俄拉斯,脸上的表情是部族对即将踏上戎马生涯的战士的祝福。他用一只布满伤疤的大手握住俄拉斯的肩膀,最后与他道别。“大胆走吧。”
俄拉斯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穿梭,整座城市都在进行战备。对于荒无人烟的牧民村落中长大的孩子,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庞大而震撼。高耸的纪念碑,还有石头、钢铁、玻璃打造的建筑矗立在街道两边,赶赴下一场战役的军队将地面踩得平整光滑。俄拉斯被人潮裹挟着,甚至让他无法抬起手。他从没想象过这么多人,这么多种语言。这样的冲击令人难以招架,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他的部族中几乎无人通晓诺克萨斯的语言,但俄拉斯能够基本使用瓦-诺克萨斯语这种通用的口语交流。他对帝国官方的书面文字也算略通一二,认识的字词足以让他猜出路标和刻印上的大致意思,并顺着指示找到第九大门。他的目的地就在前方,他将在那里向自己的新指挥官报道。
俄拉斯把自己随身的布袋扛到肩上,另一只手摸进坎肩的领口,擦过胸前佩戴的骨制坠饰。他的手放在坠饰上抚慰片刻,然后在怀里摸到了军令,那张缠紧的白纸卷轴。这个小东西价值不菲,而他也不由得联想自己的新主子会是什么人,他们的任务会有多重要。他想得过于忘我,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走进大门前的庭院,也没看到大门上投下的两个巨大的影子。
“寇西斯-戈-弗雅尔!”
一声锐利的金属碰撞声让俄拉斯愣在了原地。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两柄长戟的锋刃,戟长超过他的身高,都瞄准了他的心脏。持着长戟的是两个黑铁战甲的怪兽,血红的斗篷像怒涛般在他们肩上狂舞,尖刺头盔之中两双眼睛正在对他怒目而视。
俄拉斯突然感到喘不上气来。崔法利军团。他刚才注意到这里的大门都没有门闩。因为这两个诺克萨斯精英战士,他们就是门闩。
其中一名军团士兵重复了一边刚才的战吼,铿锵有力,经过头盔的回响后似乎变得更加低沉。这句话听上去很陌生,有种奇怪的口音。
是瓦-诺克萨斯语吗?俄拉斯向一旁避开目光,努力回忆自己所学。那名士兵歪着脑袋,清了清嗓子,发出类似碎石滑坡的声音。
“去哪,小刀子?”军团士兵又吼了一遍,这一次的音调稍微清晰了些。
俄拉斯大喘一口气,就像溺水的人浮上了水面。他终于听懂了。但他的舌头还是像打了结,上下牙也止不住地打架。他把手慢慢伸进里怀,面对更加紧张的两位军团士兵露出尴尬的苦笑,最后终于抽出了卷轴。
两名士兵交换了一下眼神。刚才那个喊话的士兵扛起长戟,踩着轰隆隆的步伐逼近俄拉斯,来到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俄拉斯仰起头,身高刚刚能够到那个士兵的胸膛,然后他递出了军令。
那名军团士兵从俄拉斯手里抽走卷轴,在他带着手套的粗壮手指之间,纸卷小得有些可笑。他轻轻一捏,把蜡封搓碎。随着一撮红色蜡屑缓缓洒落,卷轴展开了。端详了片刻后,那名士兵原地转身,用长戟的钝端对着光滑的石板地面连敲三下,每一下敲击都在大门的昏暗拱廊内久久回荡。
几秒过后,俄拉斯听到了穿着便鞋的脚步声。一个身穿长袍的人影从门内的阴影中出现,长袍的红色罩帽藏住了她的脸。她停在军团士兵面前,丝毫不畏惧他的凶悍和魁梧,从他手中接过了卷轴。
“你跟我走。”她对俄拉斯说道,然后再没多看一眼,回过身开始向庭院另一侧走去。俄拉斯赶紧跟在她后面,回头看到那名军团士兵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每一步都振地有声。
俄拉斯跟着那个穿长袍的女人,又穿过了一条运河,一路转弯向着城市中心走去。他们一直都走在旁支侧路上,故意避开宽阔的大道,因为行进中的部队都在大道上,而且道路两旁都整齐地布满了兵营帐篷。
不多久,俄拉斯开始嗅到一股强烈的气味。干草、鲜草、粪便,这些味道是任何牧民和驯兽师都再熟悉不过的。他听到了动物的低沉叫声,有一些他认识,还有许多他不认识。
他们走出一条窄巷,来到一个宽阔的广场,许多人都在这里照料着动物。巨大的驮兽被关在封闭的隔间里。形形色色的人分别在查看圈里的羊、清点棚舍里的鸡。俄拉斯猜测,这片空地本来是有其他用途的,可能是一座公园或者公共花园,但现在已经被征用,成为总动员的一部分。
一种熟悉的感觉让俄拉斯感到慰藉,他心态平和,这时他们停在了广场周边的一个帐篷前。穿长袍的女人把卷轴还给了俄拉斯,拉开了帐篷的幕帘,示意他进去。确认他走进帐篷以后,她就立刻消失了。
帐篷内空气凉爽,而浓烈的焚香辣得俄拉斯双眼流泪。他筋着鼻子站在门口,眯着眼睛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况。帐篷里唯一的光亮来自正中央一个半跪着的人影。她的双臂正在空中挥动,编织着一串符文。那些符文环绕着一把剑发出绿光,而那把剑正悬在半空中,正对她面前。
俄拉斯出神地看着魔法的进行。符文优雅地起舞,烙印在剑刃侧面,然后一个接一个消失。他回忆起小时候看到过自己部族里的萨满,他们曾在仪式中把空气变成火焰。他的目光回避着那些标志,因为即使是余光扫到一眼,也会让他感觉满口牙齿都要松动。随着最后一枚符文渐渐熄灭,那个女子转过头,顺手接住从空中下落的剑,同时站了起来。
“报告,”俄拉斯立正站好,行了军礼。他把卷轴递给她。“这是我的军令。”
那个女子没有理会,似乎还沉浸在魔法仪式中,自顾自地把她的剑放在武器架上。她点亮了帐篷中心的灯笼,温润的琥珀色灯光洒下来。她个子很高,黝黑的皮肤意味着她来自另一个遥远的地方,肯定不是俄拉斯所熟知的寒冷的北方。他看到绿色的符文在她眼中闪烁了一下,她与他短暂地目光交接。
“识字?”
俄拉斯犹豫了一下。她的瓦-诺克萨斯口音有一种悦耳的节奏,跟之前在庭院和都城里听到的粗哑声音完全不同。那个女子疑问地眯起双眼。
“你识字吗?”她再次问道。她的表情可能是疲劳也可能是无聊,俄拉斯无法分辨究竟是哪一种。
俄拉斯点点头。“我稍微认识几个字,夫人。”
“这上面的字你看了吗?”她举起卷轴问道,俄拉斯突然意识到那个卷轴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
“我没看,夫人。”俄拉斯摇摇头。
“很好,”她利索地说着,把纸卷掖进了袖子里。“我是蒂法莲芝,从现在开始,我说的话就是你的铁律。我说的话你要听、要想、要照做,动作也要快,能做到的话,咱俩之间就会避免许多不愉快。懂了吗?”
俄拉斯再次行礼。“是,夫人。”
“我们离开都城以后,就免礼了。”蒂法莲芝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账本,翻阅里面的内容。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夫人?”
她抬起目光。“不要养成提问的习惯。”
“我该如何效劳?”俄拉斯问,“我的具体的职责是?”
蒂法莲芝合上账本。“我需要一个能熟练照料和蓄养动物的人,要求年轻力壮、吃苦耐劳。你是从达拉莫平原来的吧?”
“是的,夫人。”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里掺进愤怒。他为了争当酋长的随从,差点在鲜血试炼中被迫对自己的堂兄弟下死手,可现在他又要干起老本行,照顾动物?“我在老家就是牧民。”
她露出短暂的微笑,俄拉斯发誓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后发出了低吼,就在听力所及的范围内。“不过你即将照料的这些动物,可能会比较……奇异。”
帐篷的幕帘被人用力掀开。俄拉斯转过身,同时一只手立刻摸上了刀柄。
“你稳住。”蒂法莲芝说道。这时俄拉斯看到了刚才是什么在低吼。
四条亚龙犬在帐篷门口一字排开。这几头异兽个个线条优美,肌肉遒劲,覆盖着乌黑的鳞壳,爪子如剃刀般尖锐。俄拉斯小时候听过许多故事,当平原上的各大部族被纳入帝国管辖的时候,酋长中的酋长获赠了一只亚龙犬幼崽。单凭这一件礼物就价值三车白银。他从未如此近距离观察过这种生物,一只都没有,更何况是一群。
一个穿着闪亮战甲的女子站在亚龙犬后面,面甲背后的双眼炯炯有神。她的头发红得耀眼,在头顶扎起一根长辫,像头冠一样悬在脑后。她向前走入帐篷,几只猎犬自动让路,两两一组向侧面分开。
“阿蕾尔,”蒂法莲芝微微颔首,“你来得正是时候,追猎手。”
俄拉斯望着阿蕾尔,依然无法想象什么人能拥有四条亚龙犬。“您是贵族吗,夫人?”
阿蕾尔目光跳到俄拉斯身上,眼神像她的盔甲一样灰冷,然后又看回蒂法莲芝。
“他是咱们的剑僮,”蒂法莲芝对阿蕾尔说完,看向俄拉斯,“我们是不会往土库古尔派遣贵族的。”
“西侧的边境。”俄拉斯说,“您觉得土库古尔怎么样,夫人?”
“冷。”阿蕾尔吭了一声。她的声音不高,但语气锐利。
“哦,”俄拉斯点了点头。“那您这一路怎么样?”
“远。”阿蕾尔看向蒂法莲芝,“这小玩意总是这么多话吗?”
俄拉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让您不悦了吗,夫人?”
“老四。”阿蕾尔大声说。其中一只亚龙犬立刻从阿蕾尔的身旁向前一跃,挡在她和俄拉斯之间。肌肉健硕的身体里散发出被压抑的暴虐。它的骨制面罩缝隙中淌出几道粘涎,不时冒出低吼和沫星。
“如果你惹我不悦,剑僮,”阿蕾尔说,“这只猎犬会告诉你的。另外,我也不是你的主人。”
“请原谅。”俄拉斯慢慢后退一步。“那我应该怎样称呼您?”
“如非必要,你就最好别叫我。”她整个人紧绷着,似乎说的话已经太多,嗓子太累。她摆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
“外面有一名军需官,正在为我们配发补给,”蒂法莲芝说着,交给俄拉斯一张申领单。“去找他。”
俄拉斯呼出一口气,小心地绕过阿蕾尔和她的爱犬,出了帐篷。他离开的同时听到阿蕾尔提了一个问题,一个他依然在问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把我找来,符文工匠?”
“以前没见过龙蜥吧,小子?”
俄拉斯几乎没听见军需官的话,他的注意力全被面前这个笨拙沉重的庞然大物所吸引。龙蜥是一种巨大的爬行动物,它的绿色皮肉如同钢铁般坚硬,一条条隆起的肌肉连接起树干般的四肢和巨蟒般的尾巴。在俄拉斯看来,它随便一动就能把一个成年人踩成肉泥。
“你以前是养什么的?”军需官问道。
“羊。”俄拉斯回答。
“啊,别紧张。”军需官拍了一下俄拉斯的后背。“你就当他是大个头的羊就可以。他还是头幼崽,你一定没问题的。他还没有长到真正凶残的年龄。”
“这,”俄拉斯看着那个人说,“是幼崽?”
军需官哈哈笑了两声。“大个头是用来撞破城墙的,孩子。”
俄拉斯扫了一眼刚刚从符文工匠那接到的申领单。还好上面的用词都很直白,大多数都是数字,其余他不认识的都由那位军需官帮他认了出来。这头龙蜥会把一整座营地的大部分物资都背在背上,但是即使把阿蕾尔的那群亚龙犬也计算在内,他们携带的装备也远远超过了所需的分量。
“都弄好了?”蒂法莲芝突然出现在俄拉斯身后。他注意到现在她已经全副武装起来,那柄刻印了符文的长剑正背在身后,脚边放着一个帆布背包。
“他马上就可以整装待发,”军需官回答说,“大部分东西都装好了,只要再给你们配上水囊,就可以出发了。”
“很好,”符文工匠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太阳的高度,“我们要跟上运输队,从南门出城。赶在在日落之前上路。”
“路?”俄拉斯疑惑了。自从他抵达都城以来,俄拉斯一直在看着诺克萨斯的部队和军团向码头行进,登上巨大的运兵船,其中也包含他们自己的部族。“难道我们不是和其他人一起坐船过海吗?”
符文工匠摇了摇头。“不,我们在陆地上还有任务。我们需要先把人找齐。”
他们把乱中有序的都城抛在身后,不朽堡垒的剪影依然在天边高耸。俄拉斯、阿蕾尔和蒂法莲芝加入了一支巨大的行进队伍,向东方穿过诺克萨斯南部大草原。行进的队伍如同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身披铁甲、背棘红旗,他们就随着这条巨蟒,蜿蜒行走在平旷的原野上。俄拉斯想起了自己的故乡,达拉莫平原。
“我们人实在太多了,” 一天晚上扎营以后,俄拉斯在排队领军粮时,一位头发灰白的士官和他闲聊起来。“都城的码头很大,而且能昼夜不停地进出船只——他们也的确是昼夜不停。但依然不足以应付这样的总动员。”
“所以我们就往东走?俄拉斯问。”
那位士官咕哝一声,笑看着自己坑洼的铁盆里被盛满了浓汤,另配上一大块棕黑的硬面包。“那帮人都必须挤在湿冷的船舱里,跟老鼠作伴。而我们还能稍微活动活动腿脚,之后再分头登船跨海。”
“然后去哪?”俄拉斯也分到了自己的伙食,点头对炊事员致谢。“我们这么多人是要去哪?”
“没人告诉你吗?”士官嘲弄地说,“我们要去艾欧尼亚,孩子。”
惊呆的俄拉斯停在原地,发麻的手指差点把伙食掉在地上。他摸向自己胸口,寻找他一直佩戴的坠饰。艾欧尼亚。
“你挡住后面的人了。”士官对他皱起眉。
“上一次……”俄拉斯轻轻地说,“战争。帝国征走了我们部族里一半男丁上战场。”他抬头看向那位士官,“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听起来你要让他们血债血偿了啊。”士官拽下自己的衣领,露出一道难看的红疤,像闪电一样在他整片胸膛上蔓延。“魔法。我们许多人都有一笔账要算,小子,我们已经耐心等待了很久。现在是时候讨债了。”
俄拉斯下意识地对士官微笑一下,然后失神地走回自己的位置,突然不再觉得饿了。
行军一直在继续,气氛轻快,平静无事。一天天过去,不断有小段运输队脱离大部队,前往各自被指定的出发港口。俄拉斯依然觉得自己被同行的伙伴孤立,蒂法莲芝一直冷着个脸,阿蕾尔则戒心十足,于是他只好专心执行自己离开部族后接受的使命,悉心照料小队所辖的龙蜥。
虽然这头龙蜥力大体壮,但都城里的军需官没有说错。俄拉斯发现他十分温顺,很愿意接受他的照料。俄拉斯希望阿蕾尔的亚龙犬也能变得像他一样,但他也知道不能太乐观。那群猎犬几乎一直都围绕在诺克萨斯部队周围警戒巡逻,对他们的老大百依百顺。
俄拉斯给那只龙蜥取名为塔尔兹。这个名字是曾伴着他长大的老牧羊犬的名字。那头笨重的龙蜥对这个新名字有反应,俄拉斯会唤着这个名字带他吃草,控制着他在运输队里的位置。
经过一周的行军,那位符文工匠召集起小队三人,告诉他们大部队会继续向东,而他们则将沿另一条路向南进发。
“我们要去血崖。”蒂法莲芝说道。俄拉斯看着运输队渐渐消失在远方,他们的背影依然是坚不可摧的诺克萨斯士兵纵队,向着海岸行军。
“血崖有什么东西?”他问道。
“不是东西,”符文工匠答到,“是人。”
俄拉斯点了点头,回想起蒂法莲芝之前就曾提到过要找人。他回头看了看塔尔兹后背上的多余补给。“那是什么人呢?”
“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囔瓜。”阿蕾尔不屑地说着,一边把窄口瓶里的水倒在手掌窝里,让几条猎犬喝水。听见流水的声音,老大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俄拉斯虽然没见识过,但也可以猜出它的心情。阿蕾尔冷笑着对蒂法莲芝说,“我们在浪费时间,我们根本不需要她。”
“需不需要,我来决定。”符文工匠平静地说。她瞥了一眼俄拉斯,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她名叫马莉特,是个剑僮。”
“马莉特最不厌其烦的,就是提醒身边每一个能听见的人,她在革命之前曾是贵族。”阿蕾尔愤愤地说,“她的家族被抄了房产、废了地位,但她跟人说话的时候,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似的。”
阿蕾尔扫视周围。“她总是没完没了地说着自己家族曾经的封地有多了不起。”她摇了摇头。“真是个杂种。”
“她是一名精锐,”蒂法莲芝接着说,“经验丰富,受过战斗洗礼。她将是一份宝贵的力量,此事的讨论到此为止。”
通往血崖的道路穿过了干旱的平原和低矮的丘陵。阳光炙烤的高温对于俄拉斯来说是一种新鲜的感受,因为达拉莫平原上始终铺着一层凉爽的薄雾。他开始小心管理淡水的配给,准备在这万里无云、烈日当空的平原上持久行军。
阿蕾尔突然停下脚步。俄拉斯拍了拍塔尔兹的侧身,让他停下,然后观察这位追猎手的奇怪动作。她半跪在地,将一只手掌紧贴地面。“有动静,就在附近。”
符文工匠爬上了塔尔兹的后背,从腰间抽出一个望远镜,将黄铜的铁管伸长,透过望远镜看过去。“前方有骑手。”她确认了阿蕾尔的信息。“而且不是诺克萨斯人。”
俄拉斯也向前望去,他只看到了两个小小的影子站在丘陵顶端,只能依稀辨认出是骑在马背上的两人。他心跳加速,手落到腰间短弯刀的皮革刀柄上。上路这么久,日复一日的单调过后,一场打破无聊的遭遇战正是求之不得的。
“老二,老三。”阿蕾尔发出命令,两条亚龙犬向前一跃而出。
“等等,”蒂法莲芝望向他们后方,“还有。”
俄拉斯转过身,看到身后出现了更多人影,然后是左右两侧。他依稀听见一声尖锐的号角,然后他们就顺着丘陵的下坡冲了过来。
“强盗,”蒂法莲芝抽出背后的符文长剑,“围成一圈,快。”
地面开始颤抖,起初很轻,但随着骑兵的接近逐渐变成低沉的雷霆。俄拉斯转身查看塔尔兹,想要找法子把他固定住,防止他受惊乱跑,但这时蒂法莲芝一巴掌劈在了俄拉斯的脑袋上,吓得他一缩。
“专心!”她低声吼道。
俄拉斯不再去管塔尔兹,而是抽出弯刀紧紧握在手里。他与阿蕾尔和符文工匠保持着距离,要守好由他面对的外环的三分之一。那群强盗现在已经清晰可见。他们身着轻甲,披着斗篷,带有棘刺的长矛顶端挂着青色的旗帜。
三个诺克萨斯士兵已经做好了迎接冲锋的准备。蒂法莲芝的剑刃射出翠绿的火光。阿蕾尔的猎犬仰天长啸。
就在交锋前的最后一秒,骑兵们突然向两侧分开,保持距离绕着他们转圈。铁蹄卷起灰尘形成一道厚重的烟幕,将他们与世界隔开。俄拉斯只能在烟雾中依稀辨认出人影。
嗖的一声,俄拉斯向侧面一跃,一根长枪扎在他刚刚站的地方。他听见阿蕾尔发出一声指令,一条亚龙犬冲进了烟幕。蒂法莲芝开始咏唱,每个字都在刺痛俄拉斯的耳朵。绿色的蠕虫开始她的剑刃上扭动、发光。
“赛-拉-戴奇!”她大吼一声,挥动剑刃,一道翠绿的光芒射入烟幕。
俄拉斯不知道她是否击中,也不知道阿蕾尔的猎犬是否还活着。一切都乱作一团。噪声。一声恸哭撕裂了空气。就连包围他们的这股旋风也颤抖了。俄拉斯听到什么东西被撕开,他向后跳,烟幕里喷出一股暗红色的血,湿热的感觉打在他的脸上和前胸。
他呆呆地站着。上手帮忙啊,你个笨蛋。
尘埃开始散落,俄拉斯鼓起了勇气。他看准了正前方的一个人影,弯刀高高举起,口中喊出部族的誓死战吼。他冲入烟幕,沙尘打在身上如面针毡,当他睁开双眼定睛一看,却发现面前站着的并不是马。
无论它是什么动物,骑在它背上的人瞬间就将剑戟对准了他的咽喉。
“瞧瞧,”一个圆润、高雅的声音传来,“我的爱驹今天已经饱足,但她或许还可以再吃一个。”
长戟的尖端挑起了俄拉斯的下巴。他沿着握柄看向说话的人。她是一名瘦高的女子,脸上带着钢铁和黑皮的面甲。她的长戟上挂着诺克萨斯的旗帜,不过还有第二面俄拉斯不认识的挂旗,虽然残破,但是被她像斗篷一样披在肩上。
她自信地跨坐在一头轻盈敏捷的二足生物上,那东西肌肉线条优美,尾巴犹如长鞭,外形似乎介于蜥蜴与鸟类之间。它面容凶猛,露出滴血的长牙。现在周围已经尘埃落定,强盗们尸横遍地,每个强盗都被不同程度地肢解。
俄拉斯感受到面具之后射来的目光,正在仔细研究他。她饶有兴致地眯着眼睛,放下剑戟,对准一个死去的强盗,手腕轻轻一抖,砍下了他的旗帜。这时俄拉斯才看清,她的坐骑身上挂满了各种强盗的旗帜,此时蒂法莲芝和阿蕾尔也靠了过来。
“阿蕾尔,你这个冷囔瓜!”那个诺克萨斯骑兵高呼着,自信地走到她们面前。“他们从哪把你挖出来的?上次听说你的消息,你还在祖安的臭水沟里挣悬赏呢。”她夸张地颤抖了一下。“那座城市就和缺了牙似的。丑恶至极!”
“马莉特。”阿蕾尔平淡地说。俄拉斯斜眼看向那位猎手。即便是按照阿蕾尔一贯的作风来说,这个招呼打得也十分冰冷,他发现她那双灰钢般的眼睛中透着不一样的东西。
“你们这位朋友又是谁?”马莉特看着俄拉斯和蒂法莲芝说,“依我看,你们肯定不是碰巧路过吧。”
“尊安。”蒂法莲芝颔首致意。“你的直觉很准。我们奉帝国之命前来。这是我们带来的军令。”
符文工匠递给马莉特一个卷轴。戴着面甲的女子将卷轴打开,一双黑色的眼睛逐行扫视,时不时抬起来打量一下蒂法莲芝。
“违者处以死刑,”马莉特拿腔拿调地读出来,然后将卷轴递回给蒂法莲芝。“看来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何时出发?”
“马上。”蒂法莲芝说。
“好吧。”蒂法莲芝看了一眼俄拉斯。“男仆哈?”
他犹豫了一下,“呃,我是剑僮——”
“你可以称呼我为‘女士’,男仆。”马莉特示意了一下她的坐骑。“这是我的爱驹,来自俄洛冈底斯的亨丽埃塔·伊丽莎·维斯帕先四世。”她看着俄拉斯,眼睛眯成一道缝。“不过看样子你天生愚钝,所以我准你叫她亨丽埃塔。”
亨丽埃塔对着俄拉斯的方向摆了摆长脖子,从尖牙利齿间喷出一道咄咄逼人的气息。
“她吃什么?”俄拉斯问。
“惹我生气的人。”马莉特说着,扭头走向自己的大帐。“悉心照料她,小伙子。另外,非礼勿言。”
俄拉斯刚要张嘴答话,当亨丽埃塔又呲出一口气,于是他咽下了自己的愤怒。
他们齐心协力,迅速将马莉特的营帐收起,装到塔尔兹背上。龙蜥轻易地扛起了新的负重,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重量增加。俄拉斯开始理解一头成年龙蜥是如何攻城的了。
“准备好出发了吗?”符文工匠问。
俄拉斯点点头,于是她下令开拔。马莉特跨上亨丽埃塔光亮的皮鞍座,将诺克萨斯的旗帜固定在戟上,再把第二面挂旗像披风一样围在脖子后。
“走吧,塔尔兹!”俄拉斯赶起正在饮水吃草的龙蜥。
马莉特把头扭向一边。“等一下,他还给我们的驮兽取名字了?”
“是的。”阿蕾尔说。
马莉特嘲弄地说,“好吧,等到我们不得不把它杀了吃肉的时候,或许可以用这傻瓜的眼泪当做腌肉的佐料。”
“那群骑兵,”蒂法莲芝说着,向刚才他们消失的天边努努嘴。
“嗯?”蒂法莲芝从坐骑上附身,“他们怎么了?”
“你就不怕他们趁你不在的时候当回强盗吗?”
马莉特摆了摆手。“荒唐。这是我的祖先留下的土地。如果他们安分守己则没问题,如若不然,我回来以后就把他们杀光。老是发愁,会长皱纹的。”
他们自血崖出发又走了几天。符文工匠带领着小队轻快地行进,小队成员在路上轮流睡觉,只有在绝对必要的时候才停下来。俄拉斯每晚都在观察她,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在营地里,她总是独自远离其他人,望着头顶的月亮。
他们向东方迂回,绕过一座座小山,最后在一天黎明时分来到了龙门,这里是他们被指派的港口。俄拉斯发现这里和其他港口都一样繁忙,一样乱中有序。军队的动员似乎覆盖了诺克萨斯东面的全部海岸。成千上万名战士,还有保障军队后勤的无数名铸甲工、炊事员、建筑工、修补匠、牧师和铁匠。所有人都在登上巨大的运兵船,准备张开猩红的风帆,伸出坚韧的木桨,开始跨海的航程。
俄拉斯抵达后就立刻开始筹备补给。虽然船上早已为士兵和普通的动物准备了渡海期间的粮草,但他们的小队里聚集了好几种奇异的生物,现在都要由他负责。俄拉斯很幸运,符文工匠身上携带的军令帮他们快速通过了许多停滞的长队,还压过了许多不通人情的军需官。还没到中午,他们就已经准备好登船了。
“在那儿,”蒂法莲芝指向码头的方向,“那就是我们的船。亚托尼亚德号。”
俄拉斯望向那艘船。亚托尼亚德号是一艘绝不会被认错的诺克萨斯运兵舰,线条硬朗,捆扎牢固的红帆上镶着黑铁,渴望着乘风破浪。他这辈子上过的最大的船,是他随部族一起前往不朽堡垒时的渡河帆船,而拿它和亚托尼亚德号相比,简直就像是牙签对战斧。
许多人正在登船,有男有女,形形色色,挤满了登船的踏板。其他更加宽大厚实的坡道则用来装运动物和货箱,里面有各类工具、石材和木料。
“看着没多少士兵啊。”俄拉斯说。
“和我们同行的大多是劳工和石匠,”蒂法莲芝说,“亚托尼亚德号的目的地是斐洛尔,并不是主岛。”
“斐洛尔?”俄拉斯瞄了一眼符文工匠,“这么说,我们要去大要塞?”
“的废墟。”阿蕾尔喃喃地说。
斐洛尔的悲惨故事也传到了达拉莫。俄拉斯和部族全体聚在火堆旁,听萨满讲述斐洛尔发生的事。据说一群艾欧尼亚的懦夫偷袭了那里的诺克萨斯要塞。走投无路的他们,释放了自己无法控制的魔法,对防御工事造成了可怕的破坏。
两周之后,他们的部族就收到了召唤,让他们带着长矛赶赴都城。
带上所有的长矛。
“我们该登船了,”蒂法莲芝说着,指了指较宽的登船口,“你带着动物们登船,剑僮。”
俄拉斯点了一下头,看着阿蕾尔说,“猎犬也由我来带吗?”
四只亚龙犬全都对着俄拉斯怒目而视。不知如何,它们在同一时间用同一个音调对他怒嚎。简直是犬牙利齿的合唱团。
“它们和我一起。”阿蕾尔打了个响指,猎犬们立刻安静。
俄拉斯收起塔尔兹的缰绳。马莉特把亨丽埃塔的缰绳交给他,最后抚摸一下了她的下颌。
“务必让这位好姑娘自己一个单间,”马莉特对着正在牵着动物登船的俄拉斯说,“如果你把别的动物放进去,她很快就会给自己清出一个单间。”
海上的空气冰冷,挟着咸涩的盐星。十二条船与亚托尼亚德号组成舰队同行。红帆揽着强风,暂时解脱了甲板下方的桨手。船上,百无聊赖的水手们开始传闲话,说他们前一夜穿过了海盗的航路,不过谁都不会觉得会有哪个海盗傻得敢找十多条帝国战舰碰运气,要知道每条船上从艏到艉都乘满了杀气腾腾的士兵。
俄拉斯的目光离开舰队,阿蕾尔正向他走来。他刚要行礼,突然想起来出了都城以后就免礼了。阿蕾尔没有在乎他的尴尬。她低下头扫一眼,看到这个孩子正在紧紧抓住栏杆。“你第一次跨海?”
剑僮点点头。“航行了三天,他们说还有三天,然后才到斐洛尔。”他向着灰白的波涛伸出一只手,无尽的海面一直延伸到天边,唯一能够打破单调的是相邻的舰群。“我从没想到过能有这么多水。”
阿蕾尔吭了一声,态度令人捉摸不透。
“你上过战场,”俄拉斯对这个话题感到有些不安,“艾欧尼亚,是什么样的?”
阿蕾尔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位追猎手望向大海,伸手抚摸着第二只猎犬光滑的厚皮。她慢慢喘了口气。“那是美丽的土地,死亡的土地。”
“整个艾欧尼亚不过就是一头巨大的丛林锋喙鸟,还被砍了脑袋。”马莉特从他们身后出现,大步向前走,倚在栏杆上。“我们上一次砍掉了它的头,现在它只是在胡抓乱挠、盲目挣扎,不肯承认自己已经死了。”
“我猎过锋喙鸟,”阿蕾尔说,“即使没了脑袋,它们也能把你的肠子掏出来。”
“所以就要打仗咯?”俄拉斯问,“再跟艾欧尼亚打一场?”
马莉特耸耸肩,“我哪知道,但统领大人的确是往海的这边送了许多人手,肯定不是来炫耀军威的。现在只希望他有足够的骨气,让我们善始善终,这次彻底一点。”
阿蕾尔走开了,俄拉斯又看向深不可测的波浪,“这片海叫什么名字?”他问。
“谁在乎它叫什么名字?”马莉特拄了一下俄拉斯的肩膀,然后也走开了。“反正它是我们的。”
俄拉斯从未如此对干燥的陆地充满感激。
斐洛尔要塞出现在前方的天边,渐渐变大变清晰。亚托尼亚德号一直在全速航行,但俄拉斯现在知道,他完全不适合在海上生活。战舰一直在慢悠悠地晃荡,让他把许多顿刚刚吃进肚的饭菜献给了大海。突如其来的眩晕总是催他吐出贡品。一切都浸透了海水,干涸以后裹着的一层盐壳烧得他肉皮发疼。
他多数时间都呆在甲板下面,照料自己负责的动物,让他们尽量舒适地度过航程。塔尔兹看起来没问题,吃饭定时,大多数时间都在圈里睡觉。亨丽埃塔小姐则比较费心。作为敏捷好动的异兽,马莉特的坐骑显然对船上的狭小空间大为不满。俄拉斯在投喂她的时候总要格外小心,以免自己变成她的口粮。他非常期待能够让亨丽埃塔下船舒展一下双腿。
当船艏的侦查员报告发现陆地的时候,俄拉斯立刻跑到了甲板上。船上人头攒动,大家都想一睹为快。最初只是遥远的小黑点,在海天交接之处模糊不清,但随着他们逐渐靠近,那片陆地也逐渐聚焦。俄拉斯看到沿岸似乎裹着成团的雾气,远远看去是棕黑色的,来到眼前才发现是红色。
斐洛尔已经被诺克萨斯的船只包围。
小岛周围环绕着一层层舰船,那是漂浮于海面之上的防御哨戒。亚托尼亚德号被最外侧的巡逻船拦下,两艘小型护卫舰靠上来,抛过登船的绳钩,随后一群水兵来到船上。
俄拉斯注意到他们在检查运兵船的时候表情严峻,始终手握武器,照着船长的军令和载货单仔细查看。他们搜遍了每一层甲板,剑僮还看到三名穿着长袍的血法师仔细查看船上的每一名士兵,轻柔地咏唱着什么咒语,逐个检查每个人的双眼,不分男女长幼。
“他们在找什么,夫人?”他问蒂法莲芝。
“密谋的迹象。”符文工匠回答说,“欺骗。不受约束的魔法。”
在俄拉斯看来,一切都显得非常奇怪。“但我们都是诺克萨斯士兵,乘着帝国的舰船前来。这有点担心过度了吧?”
“耐心,小子,”蒂法莲芝说,“等我们在斐洛尔靠岸以后你就明白了。”
他们搜遍了亚托尼亚德号的每一寸,最后留下一支代表团,其余的士兵回到各自的护卫舰上,然后这艘船被放行进入下一道封锁线。每过一个检查站,就会重复一遍查验。每次亚托尼亚德号停船,检查的负责人都会轮换。俄拉斯被没完没了地戳来点去,翻来覆去,等到他们最后看到港口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被任何战友信任,甚至不被任何人信任。
然后他看清了斐洛尔,于是明白了为什么。
这座要塞被彻底开膛破肚。他只能大概猜测城墙曾经的模样,原本滴水不漏的防御工事已经土崩瓦解,如今留在地上的东西就像一堆焦黑、破损的牙齿。破坏的范围不仅仅是城墙和塔楼,整座岛屿本身也已遭到瓦解、撕裂、切割,就像是遭遇了某种罕见的自然灾害。
亚托尼亚德号被牵进了泊位。刚一停稳,一些诺克萨斯人直接跳下去,分别在甲板和码头上一起开工。工匠跑到自己被分派的岗位,原材料和补给品被运下船搬上岸。俄拉斯回到下层甲板,努力忘记刚刚受到的冲击,带着塔尔兹和亨丽埃塔下船。
在大群牲畜和普通驮兽的拥挤队列中,俄拉斯牵着自己看管的两头异兽走出船舱,踏上斜板。他排在队伍中等待着,前方的入城手续是进入斐洛尔的最后一个环节。他出神地望着人们钻进另一艘战舰的残骸,就像一群热火朝天的蚂蚁。
巨大的绞盘与铁链把那艘船的残骸一截一截地拉出水面。许多支队伍七手八脚地进入船舱,拖出溺亡者苍白浮肿的残骸。那艘船的吨位足有亚托尼亚德号的两倍,而船体被一分为二,就像一棍子打在了人的膝盖上。
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做到这种事?
俄拉斯回想起他站在不朽堡垒阴影下的时候。他看见的是一个迈向战场的帝国,感受到斩钉截铁的坚定。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
但现在,亲眼看到斐洛尔陷落后的场面,他心里开始产生怀疑。
他终于走下了斜板,从湿哒哒的木头踏上了碎渣的石路。空气潮湿、厚重、灰蒙。有一种辛辣的味道,俄拉斯无法辨认,于是他意识到,经过漫长的旅程,自己终于来到了那里。
这就是艾欧尼亚。
俄拉斯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也没有注意到亨丽埃塔的缰绳从指间溜走。等他看到的时候,马莉特的坐骑已经跳进了营地。
“嘿!”剑僮准备追上去,临走前还看了一眼塔尔兹。“别动。”他一边说,一边抽出小刀把龙蜥的缰绳钉在地上,然后向亨丽埃塔飞奔过去。
“停下!”他对那头脱缰的蜥蜴大喊,而她则在一行行帐篷之间鬼祟地踱步。她停下脚步,扭过长长的脖子看了看俄拉斯。亨丽埃塔对他呲牙吐息,她现在还戴着嘴套,或者按照马莉特的叫法,戴着“珠宝”。这副嘴套覆盖了整个面部和头骨,既是防护头盔,也是进攻武器,在她已经凶狠异常的尖牙外面加了一层锐利的刀齿。
“请冷静,我的女士,”俄拉斯安抚着她,张开双臂缓缓缩短距离。“冷静,没事的。”
“快点管管那玩意!”附近一群人里传来一声叫嚷。亨丽埃塔和剑僮同时瞪了过去。
“她被关在船里好几天了,”俄拉斯对那群士兵吼道。她趁亨丽埃塔不注意,抓住了她的缰绳,在小臂上缠了几圈。“她需要活动,要不你来陪她练练?不想的话就别挡道!”
俄拉斯恶狠狠地瞪着那群士兵,看着他们散开,过了好一阵才意识到符文工匠正在叫他。他回头牵起塔尔兹的缰绳,带着两头异兽走过去。他前面赶着龙蜥,后面牵着亨丽埃塔,前往蒂法莲芝、阿蕾尔和马莉特正在等待的地点。他看到符文工匠一行人的氛围有些不对,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气息。几人的姿态身势体现出的紧绷感也同样陌生。
“不用着急。”马莉特不屑地说着,一把夺过亨丽埃塔的缰绳。阿蕾尔蹲了下去,手指扫过地面上的碎石,她的亚龙犬绕着她转圈。
“这是古时的魔法,”追猎手喃喃地说,“某种沉睡已久的力量,如今被唤醒。”
“你在哪学会感知魔法的?”马莉特狐疑地提起一撇眉毛。
“就在这儿。”阿蕾尔回答的声音就像在说悄悄话。
“可以啊,”马莉特说着,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蒂法莲芝。“怎么样?”
“我们队伍的最后一名队员在这里,就在斐洛尔。”符文工匠答道,“我们需要找到她。”
“只需要找到比武场,”阿蕾尔说,“跟着血腥味就能见到她。”
俄拉斯点点头,已经习惯了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寻找线索。“她也养了什么野兽需要我来照料吗?”
“噢,男仆,”马莉特摇了摇头。“提涅芙?她自己就是野兽。”
阿蕾尔说的没错。虽然整个斐洛尔都在重建,但这里依然是一座诺克萨斯军营。一行人循着钢铁碰撞的声音,那种比打铁锤更猛烈的节奏,找到了岛上比武练兵的地方。
走过几个帐篷,地面上被挖出了一排浅坑,每个坑里都有一对士兵在比武。他们用钝剑、木棍或徒手交战,但有一个场地周围聚满了人。他们不得不硬扒开观看的士兵才能看见坑里的人。
两个穿了全套护甲的诺克萨斯士兵正在场地中盘旋。其中一人拿着练习用剑和小圆盾,另一人用的是流星钩锤。周围观战的士兵都在大声喝采,看着他们把握着距离,互相佯攻试探。
剑士看准了空档。他向前突刺,持着小圆盾袭向对手的面门,同时用剑横扫下盘。另一位战士向后一跃,刚好躲过剑刃,同时飞出流星钩锤,铁链缠住了对手持盾的手。她猛甩手,将剑士拉到近前,正中她的头槌。他重重地跌倒在泥地里,被撞歪的鼻子血流不止。
“第一滴血,我拿到了。”她洋洋得意地说,围观的士兵们爆发出喝彩声。
“够脏的,提涅芙,”剑士怒吼着抹干净脸上的血,露出坏笑。“第二滴血定胜负吧。我跟你还没打完呢。”
“说好了,第一滴血,”提涅芙的声音中没有半点让步,“我们还指望着你上前线呢,塞斯特斯。”
剑士骂了一句,从泥里站起来,慢慢爬出浅坑。提涅芙把铁链缠在小臂上,抬头发现俄拉斯和他的小队正望着她。她疑惑地睁大了双眼,“马莉特,阿蕾尔?”
马莉特笑了:“脑袋还是那么硬哈,提涅芙?”
提涅芙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咱几个总是安分不下来啊。”她咧嘴笑出来,抓住阿蕾尔伸出的手,从浅坑里爬上来。
俄拉斯向后退,给她让路。提涅芙带着破盾手的标志,这种士兵最擅长在一臂以内的距离交战。她身着皮甲和铁铠,裸露在铠甲外的每一寸皮肤上都是纵横交错的疤痕,那是戎马一生换来的鲜血事迹和荣誉勋章。他很好奇那些伤疤有多少是在艾欧尼亚留下的。
“上次我看见你们,”提涅芙说,“我们还都在——”
“这里。”马莉特说。她们沉默了片刻。这四人之间有着某种纽带,俄拉斯可以明显感觉得到。但同时也有一种空缺,一种心照不宣,甚至是失落的感觉。他已经跟她们相处了足够久的时间,知道不该打探。
“好吧,”提涅芙打破了沉默。“如果你们都从瓦洛兰而来,那你们肯定在船上吃了好多天的泔水。我们的炊事员虽然不是大师,但肯定比船上的饭好吃一点。来吧。”
太阳开始沉入天边,把天空染成一道道金黄、橘橙和绯红的色带,最后变成一片靛蓝。他们穿过帐篷群,在火边找到了座位,抵御即将袭来的寒冷。几个女人聊了起来,各自介绍自己在她们分道扬镳以后的经历,回忆她们共同落下的老疤。俄拉斯安静地听着。
“你呢,小子?”提涅芙的注意力转向剑僮。“你沾过血吗?以前办过大事吗?”
俄拉斯坐直了身子达到,“是的,我已经办过大事了。”
她眉目之间变得严肃,理性。“在哪?”
“是在达拉莫平原西边的边境遭遇战,”俄拉斯答道,“一次很迅速的行动,并不是很激烈。”他看向每个人,发现自己的回答还不够详细。这可不是一般平民的无知打探,不是因为自己从未经历过战斗就想满足对战场的幻想。她们都是老兵,她们可能要和他并肩作战,所以需要了解他究竟见过什么,依赖什么。
“那是一片肥沃谷地上的零散村落,”他继续讲下去,“他们都是大个子,农家出身,不过他们从小学的是种地,不是杀人。我们擂起战鼓,跑步冲锋,合围,包住他们的右翼。没几下就把他们都开了膛。”
“他们还有留下来的吗,”阿蕾尔问,“留下继续种地的?”
俄拉斯摇摇头,“我们尽力了。后来他们的长老过来,我们叫来了其他人帮忙干活。要耕种才有收获,时间耗不起。”
马莉特翘着头问,“那帮大个子,有几个是被你放血的呢?”
“别说了。”蒂法莲芝说。
“我当时是后卫,”俄拉斯耸了耸肩,“等到战线转移到我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溃败了。我们差不多只是处决那些伤势严重、救不活的,然后就是挖坟坑了。”
那段回忆浮现在俄拉斯脑海中。穿行在战斗结束后的战场上,走过被冲破的盾墙,突然觉得有人抓住他的脚踝。低头一看,是一个腹部被长枪贯穿的人,对他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但想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他把枪尖对准那个人的喉咙。那个人仰起头接受命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蒂法莲芝问。
“今年春天。”俄拉斯答道。
“是个雏儿!”马莉特高喊道。
“我叫你别说了,”符文工匠瞪过去,“他是来照料异兽的,不需要干别的。”
马莉特笑起来,她饶有兴致地眯起双眼。提涅芙看着蒂法莲芝问,“你呢,符文匠?你被派到哪去了?”
“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她答道。她眼中奇怪的光让俄拉斯确信,关于她的经历,其他人就只能听到这么多了。
睡眠对于当兵的人来说是一种奢侈。任何不被打扰的整段休息都极为珍贵,唯一能与之媲美的是一顿饱餐或者一双上等的皮靴。俄拉斯曾经努力适应亚托尼亚德号的晃动,但他能睡着的时间总是只有零星片刻。回到稳固的地面上以后,他终于可以在工作结束以后把斗篷铺在动物圈舍旁边平整的干草堆上,头枕着背包,美美地睡上一觉。早晨喂食之前,他应该可以连续睡上几个小时。
可是感觉他刚闭上眼,就听到有动静。尖锐,冰冷。一把小刀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照我说的做,别出声,不然抹了你脖子。”
俄拉斯睁开眼。距离黎明还有几个小时,头顶的月亮像一把银色的镰刀,他被提了起来。他自己的小刀被收走了。他们一起走着,俄拉斯小心翼翼,动作缓慢,双手举在他人的视线范围内,被领着来到营地的边缘。
几个人影站在前面。他听到几只猎犬的低吼,那几个人影逐渐清晰,原来是阿蕾尔和马莉特,而跪在地上的则是符文工匠。
“你来艾欧尼亚到底要干什么,小子?”一个声音用命令的口吻问他,同时把他推倒,令他跪在蒂法莲芝旁边。他可以辨认出身后的声音是提涅芙。
“我——”
“他什么都不知道,”蒂法莲芝冷静地说。提涅芙拿开了俄拉斯喉咙上的匕首,绕到符文工匠面前。
“我们又知道你多少呢?”提涅芙看了看其他两位老兵。“文件可以造假,军令可以仿制。”
“我的军令是真的,”蒂法莲芝异常冷静,甚至让俄拉斯觉得可怕。“你们正在试探的这股力量也同样真实,抵抗是没用的。”
马莉特翘起脑袋,“这小子知道你说要找的是谁吗?你究竟要让我们找什么人?”
“他知道他需要知道的,别的没了。”
“或许现在该让他知道了,”提涅芙低头看着俄拉斯。“你在寻找一个幽灵。一个光荣战死的诺克萨斯英雄。我们的战友。”她示意了一下阿蕾尔和马莉特。“我们的姐妹!”
“她还活着。”符文工匠说。
“胡说!”提涅芙悄声吼道,“告诉我,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哪怕一个字,我凭什么不马上宰了你?”
“因为我所效忠的力量并不会犯那种错误。如果他们说她活着,那她就一定活着。你们都是奉帝国之命与她并肩作战。现在帝国命令我们找到她,把她带回去。我的权限高于这里的军队,他们不知道我们的任务,也不该知道。”
“你有什么证据?”马莉特不依不饶地问。
“她的剑。”蒂法莲芝叹了口气。其他女子都僵住了。
“剑怎么了?”提涅芙问。
“你们知道吗,她曾想要毁掉它。”符文工匠说着,深吸一口气,双眼脉动着翡翠的颜色。“但是她失败了,剑中灌注的魔法在遭受亵渎的同时发出了哭喊。我的主人们听到了,他们看到了下手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几乎就和她在同一个屋内。我们就是这样知道的。”
“如果她真还活着,”提涅芙说,“那她就是个逃兵,而你也正在要求我们成为逃兵。逃兵就该处死。”
蒂法莲芝迎上提涅芙闪烁的目光。“成功完成任务,帮我猎寻她的踪迹,把她带回诺克萨斯受审,你们是不会遭到惩罚的。你们扪心自问,咱们在这里牺牲了那么多,她的背叛怎么可能不伤害到你。你们怎能放弃正义的审判,不再追问她这么多年来苟且偷生的答案。”
黑暗的沉默笼罩着这几个人。提涅芙、马莉特和阿蕾尔都散发着紧张的气息,随时都可能刀剑相向。俄拉斯硬着头皮,他痛恨这些秘密,他不想就这么死在斐洛尔,死的不明不白。
“我们跟你走。”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阿蕾尔身上,这是俄拉斯被带来以后她说的第一句话。马莉特转身看向追猎手。“你就这么替我们做主了?”
“我做主。”阿蕾尔平静地说。她清了清嗓子,俄拉斯听上去都替她觉得疼。“因为我们是士兵,全都是。士兵就要服从命令。但不仅如此,她还是我们的姐妹。是姐妹,就该有个说法。”
马莉特对阿蕾尔怒目而视,她一双黑色的瞳孔凌厉炽烈,但她缓和了下来。“说法。”她重复了一遍。
提涅芙咬紧牙,其他两位老兵都对她点了点头。她提着符文工匠的领子把她拎起来,但并没有松开手。“只要被我稍微发觉你在撒谎,我就砍了你的脑袋,老巫婆。”
“我说的只有真相。”蒂法莲芝说,“我们耽误的已经够久了。我们必须深入初生之土的腹地,而且必须立刻启程。”
蒂法莲芝终于看向了俄拉斯。“我对她们说的话,对你来说一样真实,剑僮。跟我们一起上路,照料异兽、奉命效忠,你会得到奖赏。”
“我是诺克萨斯忠诚的战士”俄拉斯大声说。“我会完成使命,不需要背地里的承诺或者死亡的威胁。帝国命令我做你的剑僮,我就照做。我只问一个问题。”
蒂法莲芝冷静地看着俄拉斯。“问吧。”
“她是谁?”俄拉斯问,“我们要找的人是谁?”
符文工匠抽出了剑。“她现在可能已经更名改姓,换成了初生之土的新名字。”
那些被她刻在剑刃上的符文现在跃上了半空,划出一道轨迹,引着他们前往那片黑暗而又神秘的土地。
“但在诺克萨斯,我们叫她锐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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